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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她要到稍後才知道一共兩百一十九張照片,從封雅頌離開到回來,每天一張。

  林芳菲終於忍不住發問:「這些都是封雅頌拍攝?」

  「嗯。」

  利存義贊道:「沒想到他攝影水準如此高。」

  「那是相機好。他上船前帶了一整套的鏡頭。」利永貞反駁,「還有,單反窮三代。」

  林芳菲當然比女兒更加牙尖嘴利:「哦?是嗎?我不見你玩單反,可也窮得叮噹響。」

  利永貞立刻打電話給封雅頌:「二月八號這張我要放大,方不方便把底片傳給我。」

  「要多大?」

  利永貞雀躍:「我要將北極熊的糞便和小黃花掛在床頭。」

  封雅頌知道她氣來得快也消得快:「我送給你。」

  「謝謝。」

  林芳菲歎道:「雅頌真是個有心的孩子。送給貞貞的禮物這樣精緻,送給他女朋友的又該多……」

  話音未落,利永貞已大力將相冊合上,推到一邊去。

  她已經想歪了方向,還越想越歪。

  過兩日封雅頌果然將照片連相框一併送過來,而利永貞連水也欠奉一杯。

  「利永貞,你最近情緒波動很大。」

  「生理期,不行嗎?」

  封雅頌只得搖搖頭,歎口氣。

  她渾然不覺自己這樣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樣子,看在旁人眼內已經十分可疑。

  鐘有初勸解她:「你如果想知道相冊原本的主人,就直接去問他。」

  「怎樣問——封雅頌,這相冊是不是原本準備送給佟櫻彩?她現在要不著了,才送給我?」利永貞搖頭,「只怕什麼答案我都不相信。」

  鐘有初輕輕道:「我不信利永貞會愛上這樣一個輕佻的人。看輕你愛的人,等於看輕你自己。」

  利永貞一字一句地咀嚼,醍醐灌頂:「有初,你說得對。」

  可一時的醒悟並不能長久,在工作中看到封雅頌,利永貞依然不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緒,要與他抬杠,鬥嘴,針鋒相對。

  就連晨跑也要爭。咦?封雅頌幾時也有了晨跑習慣。不管,不給他說話機會,要跑到他前面去。

  「為什麼利工和封工還是水火不容?我以為他們合作了這麼久,至少會有些默契。」

  「默契從來都有,只是利工嘴上不饒人。」

  「封工脾氣收斂了許多。至少兩人進電梯,他會按掣。利工罵人,他會圓場。」

  「去過北極的胸襟就是不一樣。」

  不僅是胸襟開闊,出手也很闊綽。封雅頌很快買了車,頭一位乘客是利永貞。

  她卻十分不禮貌,當成的士往後車廂坐。

  封雅頌也沒在意她的臭臉,發動了車子。他這輛車有全景倒車系統,但認真的他從來不用,仍是從駕校學的姿勢,一手掌方向盤,一手扶椅背看車後的障礙物:「我給你講個笑話——以前有一個財迷,從來不打的士。」

  利永貞立刻疑心他在指桑駡槐:「什麼意思?」

  封雅頌轉著方向盤將車拐到主幹道上:「有一天財迷提著很重的箱子出門,實在沒力氣了決定打一回的士,結果和司機吵起來。你說為什麼?」

  和他較勁半輩子的利永貞立刻開始搜腸刮肚:「你這是腦筋急轉彎?猜人名?地名?歌名?成語?歇後語?這得要個提示才行……」

  她偷偷摸出手機來搜索,封雅頌從後視鏡裡看了急急忙忙碌碌的她一眼,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不知道,你公佈答案吧!」

  「因為他是頭一次打的,他很擔心司機因為行李重多收錢。」

  利永貞足足愣了三秒。

  「真不愧是從北極回來的精英,連笑話都冷的徹骨。」

  封雅頌繼續說:「還沒完。他已經做好了跟司機力爭到底的準備,必要的時候就拿公車跟他做比方……」

  怎麼還有下集?

  「你在哪裡看到這個笑話?我剛才沒有查到。」

  他們已經駛過電力大廈,匯入都市的夜歸車流中。

  「結果司機很友好的說,先生,行李絕對免費不收錢……」

  「我知道!他一定是說那就把我也裝進箱子裡去!」

  「沒有。他就拿出筆寫了個地址,說那司機麻煩你幫我送過去,我坐公交去了。」

  「最後猜錯了!」利永貞大為懊惱,「我覺得我的想法也很有意思!不應該有標準答案。」

  前方的信號燈變成了紅色。封雅頌停下車,轉頭深深地看她。

  「永貞,我真的只是想讓你笑一笑而已。你能不能不要總想著和我爭鋒,就安安靜靜地聽這個笑話呢?不好笑你可以不笑。」

  利永貞一怔。不曉得自己怎麼突然說了一句:「專心開車,不要說話。」

  封雅頌柔聲答:「好。」

  她隨即就把臉轉向了窗外,仿佛外面有很值得凝視的風景,過兩秒看厭了,又轉頭看另一邊;最後開始認真翻手機上的通訊錄,從A翻到Z,又從Z翻到A。

  到了家,她正要開門進去,封雅頌喊她的名字:「永貞。」

  她不知他要說什麼,便站著等了一下,直到感應燈熄滅,兩人都站在黑暗中,利永貞的心才猛烈跳動起來。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通。

  北極是她和封雅頌共同的夢想,從來都是。她不會和別人分享,封雅頌也不會。這和愛情無關。

  封雅頌說:「晚安。」

  「哦,晚安。」

  她也如釋重負地溜進門去,兩頰燒得如同烈火燎原。

  後來她就坐到副駕駛座上去了。

  後來封雅頌每次接她回家都會給她講個笑話。有聽過的,有沒聽過的,有好笑的,有不好笑的,但利永貞再也沒有插過嘴。

  她問鐘有初:「這樣,是在追我嗎?」

  鐘有初撫著額說:「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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