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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番外四

  那一年剛剛流行起行動電話,機型單調,24色螢幕,只得短信和電話兩種功能,資費又高。鐘有初十分新鮮,纏著聞柏楨拿到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從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時時刻刻發短信給他,字裡行間都是小女兒情態,看得聞柏楨一陣陣寒栗。

  那時收件箱空間有限,她還會提醒聞柏楨別忘了刪掉早前的短信,免得收不到最新的——原來她也知道自己發的都是廢話。

  待到了十月份的一天,鐘晴發了好幾個短信,又打了電話過來:「聞柏楨,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和影迷見過面後,我在格陵國際俱樂部等你。你要來呀!」

  他就知道這一天她畢竟要耍些什麼花樣,也早就決定要斷然拒絕。鐘有初耍起無賴來真是令人忍了又忍,忍無可忍:「鐘晴!求你放過我。」

  他生平第一次低聲下氣,卻比強硬態度更讓人傷心。

  「聞柏楨!別以為我要求著你!」

  她誓要在氣勢上壓過他一頭,啪一聲搶先把電話掛了。

  他想都沒有想過要去赴約。家教中心被一家仲介機構看中,開出了一個好價錢來收購。對方很有誠意,將三年計畫做得很好,但聞柏楨並不想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事業明明已經失去挑戰性。

  對方一直沒有放棄與他對話,喋喋不休讓聞柏楨的心思陷入困境。到底是賣還是不賣?他心裡好像有百爪在撓,周身好像有火在烤,腳底升起一陣又一陣的焦躁,和毒癮戒斷症狀一模一樣。

  他關了行動電話,但不能切斷家教中心的熱線。

  「聞,有學員打電話來罵人。」有接線員向他投訴,「好沒有家教,實在招架不了。」

  「轉給我。」他按下二號接聽鍵,不管他承認不承認,心裡確實有一份隱隱約約的期盼。

  電話那頭的女孩子滿嘴粗鄙字眼,因為老師沒有滿足她種種無理的要求,所以中心必須退錢。除了用詞不雅,聲音高亢之外,跋扈態度真是和鐘有初如出一轍。聞柏楨沉默地聽著,心情越來越平靜,平靜到接近空靈。

  「明天上午帶上發票,我們會為您辦理退款。」

  不是鐘有初。他不知道是空虛還是什麼感覺填滿了他的胸腔。

  聞柏楨拿起桌上的電話:「替我接通——葉月賓女士。」

  這一天,鐘有初再沒有打來。這以後,鐘有初再沒有打來。

  三個月後,聞柏楨將家教中心賣掉,離開了格陵。

  鐘晴把手機扔到沙發的另一頭。

  她戴著墨鏡,穿著深V字領的T恤和低腰牛仔裙,在格陵國際俱樂部的大堂裡安靜地坐著。

  這時格陵國際俱樂部只是小部分有錢人的聚會場所,常來消費的演藝明星倒是不少,但坐在大堂裡等人,還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的就十分罕見了。早有服務員認出鐘晴來,結伴裝作在她身邊走來走去,不時偷偷瞄她,再交頭接耳。

  下垂的嘴角和僵硬的脖頸明顯地寫著厭煩,但仍有大膽的直接拿了本子過來索要簽名並祝她生日快樂。鐘晴勉強簽了兩三個,又合了兩三個影就起身走開。

  堂堂的少女明星居然在等一個可能永遠不會來的人。她走進咖啡廳將把自己訂的桌子取消,卻意外被一名穿煙紫色長裙的高個女子拍了肩膀。

  「鐘小姐?真巧。」

  她三十來歲的年紀,頭髮高高挽起,露出一對造型誇張的耳環。與端莊的造型不同的是,她的聲音十分親切,樣貌很眼熟,應該是圈子裡的人,但鐘晴實在想不起她是誰,又是在什麼場合曾引見過。

  高個女子自報家門:「我姓閻,在新星公司主要負責杭相宜。你叫我閻阿姨吧,我和你媽媽經常一起吃飯呢。」

  第一次有人把她當做大人看待,雙手遞給她名片。鐘晴抿了抿嘴唇,接過來,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正面:「謝謝。」

  閻經紀當做沒有看見鐘晴眼中的不屑。無論鏡頭前表現的多麼投緣,她們這些少女明星在私底下聽到對方姓名時總是這個態度:「今天是鐘小姐的生日,行程趕不趕?一起坐坐吧,雖然沒有準備什麼禮物,但我也有祝賀的話想說呢。」

  這個圈子裡總有人不斷地對她示好。但葉月賓告誡過鐘晴多次,不許她私下和圈內人交際:「我還有事。」

  閻經紀笑著表示理解:「媽媽不在,鐘小姐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要是在等人,我就不陪你了。」

  畢竟年少氣盛,被激了一句,鐘晴就沒急著動。閻經紀是見風使舵的老手,便輕輕拉著她往自己位置上走。一路上專講些奉承的話,陰著臉的鐘晴終於微微有些笑容。

  「鐘晴,我為你介紹,這位是司徒誠先生。有印象嗎?」

  隱蔽的包廂裡已經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因為光線幽暗,所以看不清相貌。但鐘晴在他對面一坐下,便有種無名的壓迫感迎面而來:「沒聽過。」

  司徒先生嘎嘎地笑了起來,嗓子因為抽過太多煙而嘶啞:「不認識很好。」

  閻經紀也附和地笑著,又對鐘晴解釋:「司徒先生擁有格陵重工呢。哦,你可能不明白。怎麼說呢?格陵重工在格陵的地位,就相當於雲澤稀土在雲澤的地位,還要更重要。」

  現在又把她當做小孩一樣看待。鐘晴撇了撇嘴——她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對有錢人更沒有什麼喜好。

  遇到這樣傻的女孩子真難得。司徒先生隨手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擦亮了一根。借著磷火的光芒,鐘晴看清了他的臉龐。

  那是一張和聞柏楨有七分相似的窄臉,同樣的眼睛細長,鼻樑挺拔,只是嘴唇略厚了一些。

  「你的親戚裡面有姓聞的嗎?」

  閻經紀對鐘晴使了個不妥的眼色,但司徒先生好像並沒有受到冒犯,任由手中的火柴燃盡熄滅,整張臉又陷入幽暗中。

  「我第二任妻子姓聞。」

  鐘晴本來還想問什麼,閻經紀為她點的檸檬汁端了上來。她渴極了,大口大口地喝著,把已到喉頭的話又咽了下去。

  「真人比電視上有趣得多。」他這樣評價。閻經紀笑了:「鐘小姐可是靚絕雲澤一枝花的。當年我們劇組到雲澤挑選小演員,一眼就看中了她。她鏡頭感很好,天生吃這碗飯。我們相宜就差遠了。」

  看來她並沒有把這當做奉承話,反而有點反感,小斜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像要翻白眼。

  在黑暗裡,司徒誠目不轉睛地看著鐘晴。她發質潤澤,容貌姣好,皮膚光滑,曲線流暢,一切貴在天然。

  閻經紀還在喋喋不休:「……劇本很好,場面浩大,意義深遠,只等您投資。」

  「再看看吧。」

  他懶散地回答,點起一根煙,嫋嫋煙霧升起。鐘晴皺眉起身:「我要走了。」

  「看來鐘小姐不喜歡煙味。」他將煙掐熄,「再坐一會兒。」

  「我在等人。」

  「誰敢讓鐘小姐等?」他輕佻地摸摸下巴,「怎麼捨得讓這麼可愛的小美人等。」

  輕薄的話聽得鐘晴汗毛直豎:「我高興走就走,高興等就等。」

  「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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