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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每當掛了一個電話,藍寧便會想,結局這樣荒涼,為何還有這麼多人會以身犯險?只為那不安定的表面風光嗎?殊不知建造在虛空之上的海市蜃樓,隨時都會有覆沒的危險。

  這是因果的輪回。

  而她只是在做無望又徒勞的嘗試罷了。

  儘管如此,一種責任感仍促使她不停嘗試,嘴角竟然還因此起了個水泡,她都渾然不知。

  在這時候,梅紹望打了一個電話給她。

  梅紹望頭一句話就是:「小藍,這幾天你辛苦了。」

  這一句問候讓藍寧百感交集,勉強喝下一口茶去,不想茶水太燙,灼到嘴角水泡,刺激得她低呼出聲。可她強自忍了,急迫地問:「老梅,你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梅紹望在那頭頓了一會兒。

  「方便不方便出來講話?」

  他們最後約去了「茶座」,這裡客人稀少,也安靜,方便藍寧傾聽和思索。

  梅紹望比她提前抵達,面容表情,全然是不安,也有驚惶,似乎也是經歷了一番風雨後的模樣。

  藍寧頭一句就是求助他的話:「我想見關止一面。」

  梅紹望明白她的需求,他說:「我聯繫了關止的幾個死黨,有個在政法系統裡做的,已經想門路了。」

  藍寧結結實實把身子放鬆在座位裡頭,苦澀地笑了一笑。

  梅紹望看她面色灰敗又顯勞累,不禁關心:「你自己也注意身體。」

  藍寧卻問:「老梅,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梅紹望甚為奇異地望了她一會兒,講:「關止什麼都沒有跟你說?」又似是了然地補充,「他怕你擔心吧!這事兒本來就跟關止老嶽無關,但是牽扯進關冕和關叔叔,不免就會和他們有點關係了。」

  藍寧渴盼答案,便希冀看住了梅紹望。

  梅紹望喝下一口茶去,才講了出來。

  「關冕和劉先達的合作在七八年前就開始了,說起來還是我從中牽線讓他們相識的。那時候劉先達嫌棄實業資金周轉緩慢,開始涉足資本市場。關冕一直對資本運作興趣老大,我也受過他的影響,但是沒想到劉先達和他合作得這麼深厚。他們最早的時候通過借殼海外上市獲利重組了『美達』集團,市盈率一度是市場平均市盈率的三倍。對劉先達來說,那次資本運作讓他的個人財富一下翻了近十倍,但那之前,『美達』根本不具備這麼取得大的市盈率的實力,過程中的貓膩,不言而喻。」

  藍寧聽得喉嚨發緊,忙喝了一口茶,問梅紹望:「關止知道?」

  「關冕是有錢親朋一起賺的習慣,圈子裡人稱『關孟嘗』,我想你是聽說過的。他和劉先達合作的過程裡,通過他的關係,或者是關家的人脈,謝東順幾次嘗到逃稅騙貸的甜頭,當然就會有回饋給關家相關的些人等,不過牽涉的有關部門和個人太多了,慢慢就形成了一個圈子。」梅紹望揉一揉眉頭,實話實說,「這個圈子,我也曾經動心過。」

  藍寧放下手中的茶杯。

  「來尋我的風投也是關冕推薦的。關止不贊同我的做法。」

  藍寧把手服帖地放在膝蓋上頭,低垂了眼瞼,仔細聽著。

  「他說過,實業難做,還在於誘惑太多,尤其開放以後。他年紀小,我以為閱歷淺,誰想到他的想法才踏實。」梅紹望長歎一聲。

  「關止和劉先達到底有什麼關係'」藍寧問。

  「去年有一段時間,劉先達又把重點改回實業經營上頭,搞了生產,其實是為了配合他行業擴張的需要。是關冕提出和劉先達合作,聯手國外資本建立基金向整個行業擴張的點子。他向香港上市公司出售手裡的股份套現,這比例超過了商務部的政策限制,但也順利成行了。關冕大約聯繫好了合作物件,過程堪稱帆風順。劉先達對關冕很信任,又看中關止的經營才幹,一直用贈股作為條件遊說關止和老嶽加入『美達』管理層。」

  藍寧望著眼前的茶杯,杯中水色清澈,茶葉也鬱鬱青青,潔淨如碧,能清楚倒映出大幹世界。

  梅紹望最後講:「結局你也是知道的,關止連我這個老朋友的邀請都不肯給面子,自然更不會沾他們的圈子。只是這個圈子太廣太廣。關止的父親主管電視臺廣告業務,最後也免不了下水,他要出淤泥而不染,還得付出代價。」

  藍寧擦著茶杯的邊沿。

  「他一定很辛苦。」

  而他什麼也沒說。

  藍甯誠摯向梅紹望道謝,梅紹望連連搖頭:「事到臨頭,我才真正曉得小關的做派,驚出我一身冷汗。他是對的,如果不聽他的,大約我最後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不會摻和進『美達』的亂子裡,最後一定會沒事的。」

  藍寧講:「我明白。」

  她一個人回到小洋樓,坐到關止的房悶裡頭,把臉埋在膝頭上,蜷縮起來。

  同關止成為夫妻的這大半年,情景在眼前重播,他所說的所做的,他的觀點,他的行動,原來一切的一切,她記得這麼清楚。

  他肯不遠千里在滴水崖上找到迷惘的她,正如她彷徨在愛情婚姻的十字路口,等他把她領了出來。

  所有的小事情都被累積起來,藍寧才發覺,關止是這樣瞭解自己。

  而她自己,對他的一切,茫然無所知。

  她咬住嘴唇,頹喪地倒在了他的床上,無法再做進一步的思考。她只窒息片刻,又俐落站起來,打開了門。這個家現在空空蕩蕩,搖搖欲墜,她不能只顧自己的感念。

  站在關家的小洋樓裡,藍甯第一次體會到她作為關止妻子應當擔負的責任到底是什麼。她跑下樓梯,在三奶奶和王鳳邵雪甌看護關山還沒有回來之前先淘了米,把晚飯做了。

  可是她們很晚還沒回來,藍寧就獨自一人吃了晚飯,然後在空曠的客廳裡頭打開電腦,開始辦起公事。

  見過梅紹望之後藍寧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她同家人分了工看護關山,連萬麗銀和藍森都過來幫忙。

  王鳳倍受感動,對萬麗銀講:「藍甯媽媽,我們家現在這樣,親戚們都離得遠遠的,你們肯來搭一把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萬麗銀因勸:「千萬不要同親戚客氣,這些都是應該的。」

  藍寧也感動。她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王鳳在不久之前,還向關慶國提出過離婚。但是這時候,她選擇了不離不棄。

  邵雪甌也選擇不離不棄,每日將照顧關山的事情當做自己的大事。可是兩位長輩加上三奶奶都不是混在場面上的人,探聽外界虛宴的工作還是在藍寧頭上。

  所有的審查還在進程中,梅紹望與關止的友人幾經曲折,終於托好了門路,可以安排藍甯與關止見一面。時間就定在下一個週六。

  藍寧不時將自己探知的情況擇其重點講了,邵雪甌很樂觀,說:「法律會還人以清白,該負責的負責,從沒做過的自然不用負責。」

  這是簡單的道理,藍寧但願如此。

  只頭疼的是關山病勢加重,醫生認為再安裝腸支架病人身體受不了。這等於給了一個生死裁判,轟得關家女眷頭暈目眩。

  尤其關山念掛起唯一的小孫女都都,想要見上一面。

  邵雪甌親自出馬去見了關都的外公外婆,還是沒有把關都接出來。王鳳不禁來氣:「都都姓關,憑什麼不讓太爺爺見?」

  「他們說怕給都都帶來不好影響。也是可以理解的,都都的爸爸和爺爺奶奶都進去了,為了孩子,是可能會慎重些。」

  王鳳講:「媽媽您也太好說話了,讓我去。」

  藍寧插口:「我找下都都的媽媽吧!」

  她並沒有貿然尋上莊家門去,而是在公司裡拔了一個電話給莊惠。

  藍甯的去電完全在莊惠的意料之中,因為莊惠打頭便說:「藍寧,請你體諒我。」

  藍寧也說:「請你體諒爺爺。」

  「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律師會遞給關冕。我會帶著都都去國外,過幾天就成行了。這個我沒和奶奶說,怕給老人家打擊太大。」

  藍寧啞然,幾乎差一點惶恐失色。

  在她印象之中,莊惠和關冕,一直是一對貌台神也合的夫妻,他們幾乎在任何場合都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看著比她與關止要匹配許許多。

  然,誰能想到,這背後是如此?

  尤其是莊惠絲毫沒有愧疚,還帶著理所當然的俐落。她說:「我知道你覺得很突然,但我們別無他法。很多事情願賭服輸,關冕需要負責,但是不應該拖累妻兒,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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