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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姚雨屏正巴不得,於是說道:「我約了他下午三點在西勝莊,你也來吧,我請你喝咖啡。」

  秦桑笑道:「喝咖啡到不必了,將來如果能喝一碗冬瓜湯,我倒是很樂意的。」

  姚雨屏雖然是符遠人,卻也有北方的同學,知道喝冬瓜湯是什麼典故,覺得老大不好意思。

  秦桑也知道她臉皮薄,不便過分跟她玩笑,於是講話題叉開,最後大家約定下午三點在西勝莊見面,才掛上電話。

  到了約定的時間,秦桑換了衣服,讓司機把自己送到西勝莊。

  西勝莊座落在符湖邊上,原來是間老字型大小的中餐酒樓,後來被人盤下來,改成吃西洋大菜的館子,生意一向興隆。現在是下午茶的時間,不是飯點,人還不算多。

  秦桑到了之後,看見姚雨屏已經到了,遠遠地對她叫了聲「姐姐」,然後微微紅著臉說:「他還沒來呢。」

  秦桑打趣她:「別不是怕羞,所以不肯來了吧。」

  姚雨屏說:「我可沒告訴他還約了你在這裡,所以他一定會來的。」

  秦桑道:「你這個小機靈鬼,你不告訴他,回頭他來了,你怎麼向我介紹他呢?」

  姚雨屏說:「只當作是偶然遇見的樣子,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再說你替我把一把關,好好瞧瞧這個人到底怎麼樣。」

  秦桑說:「那倒是義不容辭。」

  當下秦桑叫過茶房來,另挑了一個位置,那個位置雖然在姚雨屏的斜對面,可是正好被一架屏風掩去了一大半,從外面進來的人看不到這裡,坐在裡面的人,卻能看清楚外面。

  秦桑點了咖啡,剛剛喝了一半,突然姚雨屏對她遞了個眼色,然後姚雨屏笑吟吟地站起來,說道:「你來了?」

  秦桑心裡一直十分好奇,不知道姚雨屏喜歡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於是從屏風後面微微轉過臉,向外面瞧了一瞧,這一瞧直如晴天霹靂一般,整個人不由得都怔在那裡。

  原來來的並不是別人,正是化名潘健遲的酈望平。

  潘健遲也萬萬沒想到在這裡見到她,亦是一怔。

  姚雨屏假裝剛剛看見秦桑,笑著打招呼:「哎呀,姐姐你也在這裡,真是巧啊。」

  這原是事先她們約好的,秦桑卻覺得這話像是有另一層意思似的,聽得格外刺耳。

  她耳朵裡嗡嗡作響,潘健遲卻很快鎮定下來,走向前鞠躬行禮,叫了聲:「少夫人。」

  這一聲提醒了秦桑,自己早就嫁坐他人婦,潘健遲現在于姚雨屏兩情相悅,也是應當之事。

  秦桑勉強笑了一笑,說道:「不必多禮,原來你約了姚小姐在這裡。」

  潘健遲並不多話,只是默然一躬。

  秦桑接著說:「你的傷好些了嗎……」

  潘健遲說:「謝少夫人惦記,已經好多了,再過些日子就可以回去當差了。」

  「那也不必著急……」秦桑跟他說著話,極力自持,只覺得說不出的吃力。

  這種吃力不像別的,好像透不過氣來似的,她以前念過西洋學校,風氣開放,體育課上還有游泳課,第一次下水的時候腳下一滑,幾乎沒頂的感受,正是這樣的難受。

  那時候只看見頭頂的一點兒光,可不管伸手怎麼撈,卻再也抓不住任何東西……整個人朝水底沉下去……沉下去……

  姚雨屏見她臉色煞白,不由得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問:「姐姐,你不舒服嗎?你的手這樣涼……」

  秦桑搖了搖頭,強自說:「我沒事……」話音未落,卻是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秦桑這一暈,像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覺一般,好像回到從前母親正病著的時候,她守在床前,熬了好幾夜,再也撐不住瞌睡,可是朦朧中看見床上的母親正在翻身,她正要伸手出去,握一握母親的手,卻一下子抓了一個空。她身上滲出涔涔的冷汗,心裡卻漸漸明白過來,母親早就不在了,而自己落在這樣的泥潭裡面,也已經好多年了。

  說是好幾年,其實只是短短的三年功夫而已,不過這三年,比半輩子還難熬,所以才覺得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

  包括母親生病、去世,自己出嫁……卻原來只是三年前而已……

  她這樣一想,不願意睜開眼睛,心裡只希望這樣永遠睡下去才好。可是耳邊嗡嗡的像是下雨聲,又像是很多人在說話,吵得她不得不醒過來。

  她慢慢睜開眼睛,原來自己躺在床上,屋子裡到真是有不少人,好幾個穿醫生袍的西洋大夫,還有幾個看護,朱媽一臉焦急地望著她,見她眨了眨眼睛,歡天喜地地說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那幾個大夫看見她醒過來,也都松了一口氣似的,為首的一個便對易連愷說:「少夫人醒過來就沒事了,藥也不必吃的,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秦桑沒想到易連愷也在這裡,她現在最不願意看到的人就是他了,所以疲憊地合上眼睛,轉開臉去。

  易連愷命朱媽送大夫們出去,一時屋子的的人統統走了個乾淨,連傭人都退出去了,只餘下他們兩個人。

  在秦桑的床前,有一個西洋式的軟榻,易連愷就坐在那個軟榻上面。默默地看著秦桑。秦桑睜開眼睛,見他仍舊瞧著自己,於是淡淡地問:「你還有什麼事?」

  她這句話原本是逐客的意思,也知道這句話一出,依著易連愷的性子,定會跟她吵嚷起來。

  不過她今天身體十分不舒服,一點敷衍他的心情都沒有,所以想吵就吵吧,最好他生氣走了,自己倒落個清淨。

  可是易連愷雖然臉色不好看,卻忍了忍沒說話。

  秦桑見他沒搭理自己,這倒是罕見的事,於是又說:「我這裡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易連愷抬頭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十分古怪,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有話對你說。」

  秦桑疲倦到極點,只好將臉靠在枕頭上,說:「過兩天再說行嗎?我累得很。」

  易連愷笑了笑,身子卻沒動,表情越發古怪了:「過兩天再說,也許又遲了。」

  秦桑最見不得他這樣陰陽怪氣,於是欠身起來,說:「你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不待見我,」易連愷像是平靜下來,慢慢地說:「我也不指望你多肯聽我這番話,不過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可要對你實話實說。剛剛大夫對我說,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秦桑像是猛然受了一擊似的,整個人微微向後一仰,連嘴唇上最後一份血色都失去,只是看著易連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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