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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夜色漸深漸濃,紗窗透進來的一點點青色的光,倒像是薄胎瓷器的釉色,又像是人家跳舞池子裡用的一種罩紗燈,泠泠反射著淡淡的光暈。易連愷睡著之後,胳膊越發發沉,倒像是鐵箍似的箍在腰裡。秦桑輕輕將他胳膊拿開去,誰知沒一會,他又搭上來,蠻不講理似的摟在他腰裡,秦桑沒辦法,只得將自己的枕頭輕輕抽出來,送到易連愷懷裡,果然他摟著枕頭,睡得安穩了。秦桑披了件衣服,只作是起夜,沒聲息推開門,又回頭瞧了易連愷一眼,他呼吸勻停,睡的極熟。秦桑便悄悄走出去,外頭茶几上果然擱著那只黑色公事包,他人的這只公事包,易連愷總帶著不離身的。上頭有一個精巧的鎖盤,露出阿拉伯數字號碼,想必潘健遲想要的東西就在這裡頭。

  她看到這公事包,只覺得渾身發冷,慢慢的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雖然東西近在咫尺,可這上頭的鎖明顯是個密碼鎖,要將這鎖打開,自己可是一籌莫展,她瞧著那鎖盤想了片刻,決定先試上一試。她先試了易連愷的生日,並不能打開,然後又試了易連愷平日所坐的汽車的車牌號碼,亦不能打開。然後電話號碼,門牌號碼,甚至她自己的生日,試了一個便,皆不能打開。她心中擔憂易連愷醒來,正待要將公事包放回原處,突然心裡一動,試了另一組數字。搭扣竟然微不可聞「啪」一聲輕響,開了。

  她心都要快跳出嗓子眼兒了,匆忙抽出裡面的東西,幾頁檔一個小本,上頭密密麻麻全是數位,每四個數位後頭對應著一個字,她雖然沒有見過,也猜出原來這就是解碼本。潘健遲告訴她的那串數字,她也記得極熟,就像是刻在心裡一般,此時拿著解碼本就翻,片刻就翻出對應的字來,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她背心裡卻早教冷汗浸透了。

  將解碼本放回原處的時候,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好在潘健遲再三叮囑他的細節她還都記得清楚:將解碼本都照原樣放好,哪張在前哪張在後不能錯,將鎖盤依舊鎖好,數字要撥回最初的樣子……他叮囑又叮囑,她也細心的一一還原,並不留下任何痕跡。然後將公事包放回原處,甚至連公事包上原來放的白手套,她都照原樣一隻搭在另一隻上頭,指套的一邊朝外搭著。再三看過沒有破綻,她才走回房中去。易連愷沒有醒,她慢慢將枕頭從他懷裡抽出來,然後躺下去。

  他睡得挺香,溫熱的呼吸就噴在她脖子後面,秦桑卻睡不著了,只得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默默等待天明。秦桑沒有睡好,易連愷卻一早就起來了,現在畢竟算是戰時,不比從前,易連愷一改紈絝習氣,並不再晏起。秦桑自然精神不濟,揉著眼鏡便欲起來,易連愷也知她不慣與人同睡,必然是睡不好的。倒像是內疚似的,一邊匆匆忙忙換衣服,一邊說:「你別起來了,天色還早,你就睡個回籠覺吧。」秦桑知道他有事出門就要帶著潘健遲,,自己縱然起來也沒機會跟潘健遲說什麼,倒惹得他起疑。於是便又躺下去,卻瞧著易連愷穿好了衣服,卻是一身戎裝,又系上配槍,於是忍不住問道:「你這是去哪裡?怎麼還帶槍?」

  「去城外瞧瞧,今天要槍斃幾個奸細」易連愷扣好皮帶卻走過來將替她將被子一直拉到她頸下,「傳的那樣單薄,還把胳膊伸外頭,回頭又嚷不舒服,也不怕受了涼。」

  終於有更了,女主中計了?

  秦桑聽他說「奸細」兩個字,心裡便一陣亂跳,不由的連耳朵根兒都紅了。易連愷卻會錯了意,扯了扯她的耳垂,就在她鬢邊輕輕一吻,說道:「中午不能跟你吃飯了,我晚上回來陪你,嗯?」

  秦桑拉起被子蒙住了頭,說道:「誰要你陪了,有公事也不快些走,盡在那裡蘑菇。」

  易連愷笑了兩聲,就出門去了。

  他這一出去,果然是一整日。秦桑午後方才起床,吃過了飯後,忽然聽見外頭朱媽在跟人說話,她於是喚了朱媽,問:「是誰來了?」

  「公子爺打發潘副官回來,說是剛在城外捉到幾隻小兔子,叫他送回來給小姐玩。」

  秦桑道:「那叫他進來吧。」

  朱媽答應了一聲,引得潘健遲進來。

  潘健遲提著一隻園園的淺口竹籃,裡面裝了四五隻毛茸茸的小白兔,都不過拳頭大小,擠在籃中倒像是一推推絨線球,極是可愛。

  秦桑見了不由得微笑:「這個真有趣。」

  潘健遲捉了一隻小兔子,放在秦桑手心,那小兔子嚇得發抖,瑟瑟的蹲在秦桑掌心,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朱媽還站在一旁,所以秦桑問:「你回來了,誰跟著他呢?」

  「城防司令部的衛隊。少奶奶放心,城外有駐防的部隊,很安全。」

  「不是說辦公麼,怎麼又打獵去了。」

  「原來是處決幾個人,回來的路上瞧見一窩兔子,公子爺槍法好,一槍就把大兔子打死了,從窩巢裡掏出這窩小兔,吩咐我送回來給少奶奶玩。」

  秦桑手卻不禁一抖,抬起眼睛問:「那大兔子呢?」

  「送到廚房去了……」潘健遲有點訕訕的,「公子爺是覺得少奶奶喜歡這個……才特意弄了來……」

  秦桑把手中捧得小兔放回籃中,淡淡地道,「你拿走吧,我不喜歡這個。」

  潘健遲似乎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於是道:「公子爺好心好意……」

  「他好心好意我領受不起,你快拿走。」秦桑似乎不願再多瞧那一窩雪白的小兔一眼,「快拿走。」

  潘健遲只得應了一聲「是。」拎著竹籃退了出去

  朱媽來勸道,「小姐這又是何必,姑爺巴巴的打發人送回來這個,也是想讓小姐高興,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

  「這一窩小兔才剛剛斷奶呢……就為著討我喜歡,一槍就把兔子打死了,把小兔子全掏出來給我玩,這樣傷天害理的玩兒法,我可受不起。」

  潘健遲隱約在外頭聽講他說話,不動聲色的將手探入籃中,果然在剛剛秦桑放回的那只小兔軟軟的肚皮底下,摸到一個紙團。他把紙團攥入掌心,然後拎著那籃小兔走出去。

  跟著他回來的一個衛士本來站在樓下,瞧見他不由得問:「怎麼又拎出來了?」

  「甭提了,馬屁拍在馬腿上,少奶奶一聽說打死了只兔子就不高興了。連這窩小兔子也不要了。」

  那衛士笑道:「這話可不能告訴公子爺,不然又是一場閒氣。」

  「可不是。」潘健遲隨手將那一籃小兔交給一個女僕:「好好養起來,沒准過兩天少奶奶高興了,又喜歡這東西了。」

  因為秦桑那句話,朱媽一直耽著一份心,只怕易連愷回來後,一言不合又和秦桑吵起來。誰知易連愷晚上回來得雖然晚,秦桑一直等打他吃晚飯也並沒有提起小兔的事情。

  朱媽覺得易連愷自從在軍中任職,仿佛整個人沉穩了許多,不若從前那般浮躁,而秦桑亦不像從前那般慪氣,兩個人倒是和和美美,難得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

  這日黃昏後下了一陣小雪,新任的符州省主席江近義特別巴結,派人送了好幾大塊鹿肉過來。秦桑叫人備了鐵炙子送到房中來,親自烤鹿肉,又暖了一壺蜜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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