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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用力的瞬間,踏斷了腳下的枯枝,「劈蔔」一聲,那人猛地轉身看向我。

  箭離弦之後,我立刻又抽了一支搭上,然而這個預備用不著了。第一支箭穿胸而入,那人一聲悶哼後載倒在地。

  我緩緩站起來,明知不對,仍舊鬼使神差般走向他,蹲下身子,把他翻轉過來。我的力量終究是太小了,箭尖沒有刺入心臟,人也還沒有死。他用僅存的力氣死死箍住我的手腕,不長的指甲竟然摳破我的皮膚。我稍皺了皺眉,屏棄任何情緒地看著他的眼睛,另一隻手握住刺入他胸膛的那支箭。他覺察到我的意圖,卻鬆開了手,臉上浮現了然的笑。這笑容,在我用力把箭戳進他體內時,依然不褪。他嘴角湧出血沫,瞳孔先是收縮,然後放大,直到斷氣,眼睛也沒閉上。

  「你這樣的大小姐,真看不出啊!」身後傳來聶靖的聲音。

  我起身看向他,冷冷道:「我付了錢,卻要親自動手。這帳不知怎麼算得回來!」

  他哼笑了一聲,道:「這個只收屍,算你半價得了。其他的全解決了,你可以先回去。」

  我擦著他的肩膀走過,恍恍惚惚地不知轉了多久,找到了我們的馬。暴雪像不喜歡我的味道似的,朝我噴氣,我硬拉著它出了林子。

  天變得很暗,我開始以為是傍晚了,但後來看太陽的高度,似乎不像。手搭涼棚,眯著眼看天上,太陽已經有一大半被黑影侵佔。只看了不到一秒,我已經眼前一片昏花,忙閉上眼睛。是日食啊!不知道會不會演變成日全食,那時真就一片黑暗了。我不敢在這時騎馬,再說暴雪似乎也陷入某種恐慌當中,便把它拴在樹幹上。

  我蹲在溪邊,把雙手伸進冰冷刺骨的溪水裡,不停搓揉著。殺了人,奪去了別人的生命,是不是我自己動手又有什麼不同!只是我更清楚的知道,我無法逃避、不可辯駁是一個兇手事實。這樣洗手又有什麼用?只不過是強迫症的表現罷了。我站起來,手指上徹骨的冰冷,一直透進心裡。

  「李涵!」

  是誰?誰在叫我?我轉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騎在逐漸昏黃的天地中飛奔,急速馳近。因為背光,看不清楚來人的面目,直到他跳下馬撲向我。我被這突然而來的衝擊力撞倒,身下是不厚的枯草層,身上還有一個比我體重大得多的十四,理所當然非常地痛。

  在最後的光線消失前,我看到遠處被一片朦朧的淡黃色薄霧籠罩,群星浮現在天際。這個半大的少年緊緊地抱住我,身體似乎在微微顫抖著,氣息急促而紊亂,他用低啞的嗓音道: 「別怕……」

  不過是一兩分鐘的事,只要不是他想用擰斷我骨頭的方法謀殺我,也沒什麼好怕的。於是,半帶安撫地道:「我不怕。」

  那兩分鐘左右的時間,四周是看不到邊際的黑暗,萬籟俱寂,只聽得見十四和我自己的呼吸。被他這樣抱著,暖是暖了,可他實在太用力,勒得我連喘氣都困難。我掙了一下,他卻把雙臂收得更緊,我覺得我肺葉的體積起碼被壓縮了百分之三十。他的鼻尖和唇似乎觸到了我的脖子,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我用盡全力推著他,他卻像跟我作對似的絲毫不肯放鬆。

  拉鋸中,他的額頭撞到了我的下巴,我悶哼了一聲,他終於鬆開我些,抬起頭問:「撞著了?疼嗎?」

  我皺眉不答,他就一直看著我發怔。這時,天一點點亮起來,月球開始重新把太陽的光芒還給這片大地。我發現他的呼吸很急很亂,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有點燙,就問:「你是不是病了?」

  他愣愣地答:「我、我不知道……」

  不是燒傻了吧?我看著他淡淡道:「你起來。」

  他這回倒是一點沒猶豫,馬上從我身上挪開,站起來。他伸手來拉我,我裝作沒看到,自己爬起來,背對著他拍身上的塵土草屑。

  他低聲嘀咕了一句。我轉身問:「你說什麼?什麼『手』?」

  他稍有些慌張地道:「沒什麼。」

  我也無意深究,點了點頭道:「走吧。他們可能在到處找我們。」

  沿著溪流往東走,很快便接近了營地,容惠、八福晉和老十迎了出來。八福晉拉住我問,剛才去了哪,老十則和十四大聲討論著日食。

  我笑笑解釋說就是到處逛了逛。看到八福晉和容惠的笑臉,心裡安定了許多。環視營地,似乎平靜而有序,忍不住還是多問了一句:「剛才沒什麼事吧?」

  「有什麼事?」八福晉奇怪地反問,然後看了看十四,又看向我,別有深意地掩嘴而笑,「該我問你們有沒有什麼事才對吧。」

  十四聞言大窘。

  我冷淡地帶開話題,問道:「八爺呢?」

  八福晉笑答:「他在帳篷裡,不知在看什麼書。」她忽然盯著我的衣擺驚問:「哪來的血漬?」

  被她這麼一呼,所有人都盯著我看,十四緊張地問:「不是傷著哪兒了吧?」

  我低頭看了看,若無其事地彎腰撫了撫髒了的地方,也就在袍角有一點銅錢大小的血污。平靜地答道:「沒事,剛才射了一隻狐狸,大概就是那會兒不小心沾上了。」

  老十問道:「那狐狸呢?」

  我淡淡笑道:「血乎乎,怪噁心的,我沒帶回來。」

  老十『哇哇』地叫道:「哪有你這樣人?打了獵物扔了不要的……」我只是笑,隨他叫嚷。

  「姑娘家都這樣,哪像你們!」八福晉又對我笑道,「現在正讓他們整治羊肉呢,晚飯就能吃。」

  我看到一個隨從正往大鍋裡放佐料,八福晉見我盯著看,便道:「這做法我也是第一次見,說是每翻一次肉都要入廣料、口蘑、生薑、花椒、冰糖、大蔥和甘草。也不知道燒出來有沒有廚子說的好。」

  隨著那隨從不斷翻動鍋子裡的肉塊,羊肉特別的香味撲鼻而來。

  「香倒是很香的。」老十吸吸鼻子道。

  平時這味道總會吊起我的饞蟲,可今天不知怎的,沒什麼食欲。我對八福晉福了福,道:「福晉,我有些累……」

  她拍拍我的手道:「得了,別那麼多虛禮。你先去休息會兒,開飯叫你。」

  我點頭退下,回到自己的營帳,倒在塌上就不想動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天全黑了,想是我睡得太死,八福晉便沒讓人叫醒我。我暫時也睡不著了,於是換下髒了的衣服,到帳篷外面走走。我不知道聶靖有沒有回來,既然他說解決了,我想是可以相信的。

  幾個營帳中間燃著一堆篝火,除了柴火的『劈剝』爆燃聲和守夜侍衛的腳步聲,沒有任何聲響打擾到夜的平靜。我在篝火邊找了個位置抱膝而坐,盯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出神。

  忽然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剛想轉身看是誰,就有一個盤子遞到我跟前。抬頭一看,居然是老十,他努了努嘴道:「喏,給你。就知道睡,晚飯也沒來吃,老十四還擔心你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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