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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他笑答:「包票是不敢打,但就這官司的情形,總是可以周旋的。」哦?我極有興趣地看著他,他接下去說道:「楊季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在朝陽坊炒豆胡同住了半輩子,左鄰右舍都是相熟的,哪裡忽然就成勾結盜賊的匪人了?所謂佐證也不過是事主及其被打傷家僕之供,被造未招,物證只是一幅已做成褲子的棉布。若要釋其無罪雖難,但要讓他免了這斬絞的下場倒也不是不能的。」

  好!我欣喜道:「那就請表哥多費心了。只要不死,判個徒流之類,那邊也心滿意足了!」

  「涵妹妹不必客氣。聽著信吧。」慶均笑道。

  我想了想,讓紅月兒拿了兩張百兩的莊票,對慶均道:「表哥先拿著喝酒說事兒時用。」該死的錢精,問我要五百兩,為了救姓楊的,反倒願意拿出五百兩。早有這錢幹嗎不去賄賂巡城禦史。

  他也不接,只笑道:「哈哈,涵妹妹也知道我多摸酒盞底的朋友。先不用了,吃酒錢我還是有的,等須打點的時候再要你姐妹的體己吧!」說著出門去了。

  這也算有點眉目了,仍舊到那個黑店茶館去,把進展跟聶靖說了。他皺著眉問:「有把握嗎?」

  我冷笑道:「有沒有把握我也總有個交代,你們這邊呢?」

  他也報以冷笑:「八字還沒一撇就想知道結果!」

  我懶得跟他做口舌之爭,問道:「除了打聽到那個邪教冒你們的名到處鬧騰之外,還有別的嗎?」

  「你在心急什麼?」他反問。

  我不答,他就用一貫的很詭異的笑來打破我平穩的情緒:「你為什麼對這事這麼著緊? 你知道什麼?還是猜到什麼?」我冷冷瞪他,他卻笑了笑,繼續道:「我猜,跟他有關是不是?」

  我站起來整了整斗篷,他仍坐原位道:「你知道了又想怎麼樣?」我冷淡地看著他,他對 我咧嘴笑道:「我看你也不能怎麼樣,你護短。」

  我調整了呼吸,伸出手指在他前額彈了一記,道:「我花錢不是讓你打探這個的。跟我回家扮奴才。」

  他認命地站起來,像模像樣地打了個千:「是,主子。」

  我跟家裡說買了個粗使小廝回來。聶小子別的不行,裝樣演戲很在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身世說得那是可憐啊,什麼大水、災荒、三歲亡了親娘、五歲喪了親爹、兄弟姐妹死光光。我不想讓全府人都聽他胡說八道,叫了管家來,吩咐道:「帶這小子下去。以後就在我外房伺候。」

  管家應了一聲「是」,又問:「還請問姑娘,這小子叫什麼?」

  這時所有人都靜下來看我,連聶靖也擦乾了眼淚望向我,我笑道:「哦,錢精。姓錢名精。」

  管家就攜了聶靖的手,對他道:「阿精,跟我來吧。」

  看著他隱蔽著瞪我的眼神,真爽快啊!

  一切似乎順利地進行,如果判徒罪就算了,要是流邊充軍,倒可以讓老爹寫個信,就當送人情。但是就在我以為已經解決的時候,卻出了岔子。

  先是慶均一臉沮喪地來跟說:「司部審斷,斬立決。」

  我掰斷了手裡捏的白玉扁方,緊握了握,便若無其事地拿在手裡,對他道:「再想別的法子吧。以後還要叫表哥辛苦。」

  慶均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喪氣地出去了。

  聶靖進來,對我低聲道:「他們在掣簽的時候就做了手腳。事主跟山東司的郎中是遠親。」

  他語氣平靜,像是早知道了會這樣。我壓了一肚子火,剛想發作,紅月兒就進來回話說,十三來訪。

  調整了一下情緒,等十三進屋來,總算能笑臉迎人。在屋子裡說了一會兒話,十三問我正月生日要怎麼過,我告訴他可能回盛京見爹,不在京裡,等他明年生辰的時候再鬧一場吧。十三似乎事挺忙,坐了沒多久就要走。

  我送他出去,快到門口時忍不住問:「十三,你知道刑部死罪案子,司部審了以後,是否還有覆核?」

  「當然有。死罪案,初斷之後,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會小法』,獄成呈堂,再『會大法』,如有翻異,發司複審,否則會稿分別題奏。」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道。

  十三奇怪地問:「你有什麼麻煩嗎?」

  我搖頭道:「隨便問問。最近對刑律有興趣。」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才笑道:「你真對什麼都能有興趣的。外面冷,回屋去吧。」

  笑著送走他後,聶靖忽然冒出來,冷聲道:「怎麼不跟他說?」

  我繞過他道:「答應了你的,自然會做到。但要怎麼做,我說了算。」

  足不出戶地研究了兩天《大清律》,鐘平找上門來。我最近有點走火入魔,一時把這事給擱下了,歎了口氣,心想,該了結的還是得了結。

  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賞梅,非得拉著我一起看。一陣寒風刮過,我打了個冷戰,對他道:「進屋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我站在熏籠邊,解下斗篷,他從後面接過,笑道:「你穿紅的很好看。」

  我轉身面對他,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我們分了吧。」

  他的笑凝在臉上:「再說一遍。」

  我於是重複了一次:「我們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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