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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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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的那晚,李浩對我說:「高淩,到了舅舅那裡,千萬別做讓姐姐丟臉的事。」 我呸,我什麼時候做過丟臉的事了?死小鬼,一邊涼快去!心裡這樣想著,嘴裡卻沒罵出來,蹙了蹙眉,沒理他。 「還有,別讓慶均他們欺侮了去。」 我一聽樂了:「你放心好了,我會代你好好地『友愛』他們的!」 根據我平時「照顧」他的情形,他當然知道我會怎樣「友愛」我的『表兄弟們』, 李浩臉上頓時現出複雜的表情,想到四年來被我玩弄於鼓掌之間是屈辱,想到他所受的「苦」我會讓表兄慶均和表弟慶培加倍品嘗是解恨,或者……還有其他,我無法得知的情緒。 望著車窗外慢慢後退的風景,心情難得的好。也許因為昨晚李浩的「表演」讓我開心了一回,也許是將會出現的未知使我有久違的興奮。 敏暉哥哥曾說,當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答案的時候,不妨憑著直覺前進,你的命運會在那一端等待你的到來。北京,是我從十九歲開始一直居住、無比熟悉的地方,我能不能在那裡找到返回的關鍵呢?就像摁下恢復的按鈕,把時空錯誤的裂痕修復,讓一切回到原樣…… 十八世紀初,是西方世界激烈變革時代的開始。在北海之濱,英吉利海峽的西岸,資產階級剛剛推翻了復辟的斯圖亞特王朝,確立了其在英國的統治地位。當「羊吃人」的圈地運動在英倫三島如火如荼地展開時,運送黑人奴隸的船隻也越來越頻繁地往來于非洲與美洲大陸之間。大不列顛帝國以吸吮本國和其他國家地區人民的膏脂累積原始資本,開始進入第一次工業革命。 而西元1702的中國,還處於滿族女真人統治之下,在清王朝黃金時期的輝煌假像中,對外界的改變無知無覺。一如眼前北京的街景,繁華得平靜無波。誰會想到就在一百多年之後,八國聯軍便轟開北京的城門,將圓明園洗劫後付之一炬。所謂「天朝大國」的尊嚴跟破碎的山河一樣,被西方強盜們踐踏成泥。 歷史就像一本讀過的書,已經失去了懸念,所以我向來對它不怎麼感興趣,自身有限的歷史知識全部來自高中課本。我原來就是那種在電視上看到古裝劇就會馬上轉檯的人,現在不但被迫每時每刻觀看清裝戲,還不得不親身參演,老天實在太「眷顧」我了! 馬車「軋軋」地壓過青石板,穿行於京城的通衢大道。我撩著簾子冷淡地打量窗外的街道,店鋪,行人以及牲口。眼前的一切似乎格外虛無,隱約間,那些景物仿佛變換成了馬路上堵成長龍的車陣。紅綠燈前的等待如此漫長,透過車窗玻璃望出去,入目的所有事物都蒙著一層工業社會獨有的鐵灰。 「小姐。」 我回過神來,看向坐在身邊的紅月兒。這些年她儼然成了我的貼身丫鬟,連上京『爹』也讓她跟著。 「怎麼?」我淡淡地問。 「外面的人都在看……」她有些窘迫地道。 我說:「隨他們去,咱們又不是缺鼻子少眼,還怕人看嗎?」 「可是,可是……」 可憐她渾身不自在的樣子,我只好放下車簾,阻斷路人好奇的目光。難為她一個丫頭,竟然比我這「小姐」還矜持!不過我向來沒規矩,丫頭們對著我也隨便,換作別的主子,紅月兒是斷然不敢這樣說話的。 車子又搖搖晃晃走了一會兒,在一座府門前停下。趕車的小廝在外面道:「小姐,這便到了舅老爺府了。」 我剛想掀簾子下車,紅月兒卻搶先鑽了出去,她立定之後一手撩起簾子,一手扶住我。這大概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派頭和風範吧!我踩著墊腳的小木凳,輕巧地下了車,只見門楣上高懸漆著「魏府」二字的牌匾,大門敞開著,兩邊站著幾個嬤嬤丫鬟模樣的人。一個十七八歲模樣伶俐的丫頭迎上來,笑著說:「姑娘可來了!太太前些日子就惦記著您這幾天該到了,是早也想著晚也念著,終於把您給盼來了!」 這丫頭好甜的嘴!我淡淡地笑了一下,回道:「勞舅母記掛了。」 「姑娘請跟奴婢來,太太在堂屋等著呢!」丫頭說著引我向裡走去。 「姐姐怎麼稱呼?」我走在她後面,輕聲問。 「哎呀,姑娘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名叫巧燕,憑姑娘喜歡喚奴婢巧兒,燕兒……」巧燕一邊側身引路,一邊笑著答道。 進了大門是一個照壁,左轉便是一個院子,種著一些低矮的灌木,沿鵝卵石拼花小徑擺一溜盆栽杜鵑。巧燕並不帶我們往院子裡去,而是沿著院側的半壁廊緩緩而行。忽然,轉彎處竄出一個人來,把巧燕嚇了一大跳,虧得我一把扶住她才沒一屁股坐到地上。紅月兒也嚇著了,「啊」地驚叫一聲。 只見來人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衣著華麗,身材敦實,臉上帶著惡作劇的壞笑。應該就是李涵的表弟魏慶培。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光在我臉上來回掃了兩遍。李涵和表親有四五年沒見了,他大概是試圖將我和記憶裡小表姐的印象統一起來。 「表弟?」我有些不耐,他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 被我一叫,他終於回過神來,臉上又出現了那種使壞的表情,只聽他說:「我聽說今天姐姐來了,特地準備了個小物事給你玩兒。」說著把手伸到我面前。 我往他攤開的掌心一看,原來是只半大的青蛙。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連捉弄的手段也無非是蟲子青蛙之類,不知該說純真還是幼稚好。 「呀!」 紅月兒退後兩步。「二爺!」巧燕也尖叫起來,不知是她自己害怕,還是怕他嚇著我。 我抄手將那青蛙拿過來,笑道:「倒讓表弟費心了,只是我不愛玩這個,你還是自個兒留著吧。」說著把青蛙放到他剃得光溜溜的前頂心。 青蛙得了自由,「呱」了一聲,從他頭頂跳到肩膀,而後躍入院中不見了。 巧燕不敢再待下去,向他福了福,拉著我就走。我也懶得再看他的表情,跟著巧燕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扯下帕子,擦了擦有些濕粘的手心——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把揉皺了的帕子遞給紅月兒,輕聲囑咐道:「幫我丟了。」 穿過一道垂花門,便進了內院。幾個穿紅戴綠的丫鬟看到我們,掀簾子的掀簾子,稟報的稟報。就聽有人脆聲回話:「涵姑娘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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