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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一幕幕的事情似乎就發生在昨天，如今卻物是人非，如果那幾個女同學看到了今天的爸爸，還會有那樣的評論嗎？

　　「爸，我們走了之後，你要保重身體。」衛紫想了想，只能說出這麼一句安慰的話。媽媽說的也有道理，離婚了，他就不再是媽媽的丈夫，形同陌路是無可厚非的。但自己卻仍是他的女兒，這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他過得不好，她也不會快樂。說完這句話，衛紫立刻就跑開了，不用回頭她都知道，此刻爸爸眼裡噙著的淚水必然已經落下，如果再不走，她也會失控。

　　即使是傷口裡的沙子，過上幾年都能和肉長在一起，分開它們之時，必然要付出鮮血淋漓的代價，更何況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至親骨肉？此去經年，再次回到這個城市，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就在列車啟動的一瞬間，眼神並不好的衛紫在車站的月臺上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無法猜測母親是否也看到了，直覺卻在告訴她，父親執意要過來送行，並不完全是因為捨不得自己。

　　可那又能怎麼樣呢，事情已經發生，且註定是無可挽回的了。長大之後，衛紫第一次產生了這麼強烈的無力感，那是一種面對命運的無奈。

　　拜現代化的交通所賜，經過了一個夜晚的旅行，第二天一早，母女倆就來到了首都北京，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為她們的北漂生涯拉開了帷幕。

　　北漂一族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住宿問題，關於這一點，母女二人很幸運，衛紫住單位的職工宿舍，媽媽則被前任老闆介紹到一家醫院幫忙，且食宿全包。

　　衛紫歎了口氣，「原來我想像的是下班後吃媽媽做好的飯，現在看來暫時是不可能了。」不過下一秒鐘，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母親，「媽，我會努力掙錢買房子的！」

　　四五十歲了才開始漂泊的生涯，何靈素的感覺很特別。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繁忙、生機勃勃的，這裡沒有人在乎她是不是離過婚，是否能生兒子，是不是賢妻良母，這裡的生活，對她將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看著身旁年輕、充滿朝氣的女兒，她似乎也重新年輕了一次，學著她豪邁的口吻道：「好的，我們一起努力！」

　　邵易新得知她們到了，很早就派了司機來接，並順道把衛紫的行李也帶了過來。司機告訴何靈素說：「邵總最近很忙，他為沒能親自過來接嫂子而感到很抱歉，他說了，有機會一定再給二位接風。」

　　何靈素連忙道謝道：「邵總客氣了，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已經不算是他的嫂子了。」不過人家打聽了列車到站時間還派人來接，這份心意，何靈素無論如何都是要領的。

　　司機先把衛紫的行李運到了宿舍，衛紫領了鑰匙打開門，發現是一間帶獨立衛浴的小戶型，裡面傢俱等物一應俱全，兩張床，靠窗的那張床上已經擺好了行李，衛紫回頭向母親笑笑，「兩人間，果然比讀書時的待遇要好。」

　　何靈素裡裡外外查看了一番，確定不缺什麼生活必需品的時候，才點點頭道：「還可以，不過沒有煤氣，用電的時候可要小心哦。」女孩子住的話，難免煮個飯什麼的，天乾物燥樓層高，最怕的就是火災。

　　衛紫笑嘻嘻地一言不發，何靈素回頭看向她，自己卻先不好意思起來了，「也是，你們樓下就是食堂，你那麼懶，是絕不會自己做飯的了。」

　　依著何靈素的意思，是要等衛紫的室友回來大家認識一下的，可過了好久卻都不見人，眼見司機在旁邊等著也不是個事，就只得先行離開。

　　去往醫院的路上，何靈素還一個勁兒地囑咐，「兩個人住一起，矛盾肯定是會有的，要忍讓著點兒，但也不能太軟弱，否則會被人欺負的。」她本想見見衛紫的室友，順便觀察一下此人的性格類型，看看是否容易相處，但是，看來只能等下次了。

　　衛紫本來還在一直點頭，聽到最後，卻忍不住笑了，「媽，我十五歲就住校，是過慣了集體生活的人，這些我都懂！」媽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嘮叨了呢，以前小的時候，她總是講大道理，把自己當成大姑娘一樣教導，現在自己都要工作了，反而卻還被當成小孩子看，母親可真奇怪呀。

　　何靈素張張嘴，終究沒有再開口說話，回想起自己半天來的所為，自己也覺得好笑。看看衛紫伸著頭往外看風景的那種渾然不覺的樣子，何靈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柔和，或許等女兒將來做了母親，才能理解自己現在的這種心境吧！不，或許不會，阿紫秉性純良，沒有她那麼偏激，也沒有她那麼好強，應該不會像她一樣做那麼多錯事的。

　　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了何靈素要供職的醫院，母女兩人忍不住相對苦笑，在家鄉，有時候去相鄰的城市也用不了一個小時。可如今，她們面對是國際化的大都市北京，母女二人只能入鄉隨俗。

　　因為還有其他的事要辦，司機將兩人送到目的地後就告辭了，母女倆深深謝過對方，然後，就開始守著行李對著醫院的大門發呆。

　　「媽，尹院長說醫院是她同學開的，我還以為也是私人理療院，怎麼看起來不像呀！」衛紫首先道出了疑惑，這氣派的大樓，看起來十分現代化的一切，根本就不像私立的中醫院嘛！

　　何靈素雖沒說出來，但想法卻是跟衛紫一樣，於是趕緊撥了尹院長的電話核實。

　　「靈素呀，你到了吧？沒錯，就是那家醫院！我這個老同學很能幹的，改革開放之後最早的一批海歸，的確不是中醫院，是私立貴族醫院，客戶群主要是高收入階層和外籍人士。」院長尹雅在電話另一端解釋道。

　　何靈素為難道：「尹院長您這是何苦，為了我欠下這麼大的一個人情，再說我不見得就找不到地方去的。」

　　尹雅大呼：「你當然不會找不到地方，是我同學特意跟我提起了，說老外現在對中國的針灸、拔罐等中醫療法十分感興趣，要我給她推薦個好大夫，見你非要去北京，我才答應幫她這個忙的，要不我才捨不得呢。你要明白，是她欠我人情才對，你在門口等著啊，我馬上給她打電話讓她接你！」說完也不掛機，立刻撥了另一部電話。

　　不多久，尹雅的聲音再次響起，「兩分鐘，她派了人去接你，房間都給你準備好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中年人帶著個保安模樣的年輕人走了出來，笑著對母女二人打著招呼，對何靈素道：「是何大夫吧，我是後勤科主任王強，童院長去外面開會了，您跟我來吧，先把行李安置好了。」

　　為何靈素準備的房間就在醫院後面的樓裡，是一個帶獨立衛浴的單間，衛紫笑道：「媽，你可比我的待遇好哦。」等工作人員走了之後，何靈素松了口氣道：「待遇太好了，我反而不踏實。」

　　轉眼已是傍晚時分，收拾好住處的何靈素催促著衛紫趕緊回去，並還想親自送女兒，到了醫院的大門口，衛紫卻說什麼也不讓她送了，「您對這裡還不熟悉，如果回來的時候我再送您，那咱可就是沒完沒了了。」

　　何靈素一愣，但下一秒鐘，笑容卻立即浮現在了臉上，「阿紫，長本事了啊，都知道教訓老媽了！」

　　衛紫嘿嘿一笑，看看比自己矮了半個腦袋的母親，用手推著她的後背就往裡送，「您就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要去報到，可能就不過來了。」

　　就這樣，母女兩個在醫院的大門口玩笑般地拉扯著，只見一亮銀藍色的豪華跑車開了過來，並急急地停下了。母女倆被刹車的噪音所驚擾，便有些好奇地看過去，只見車門已經打開，自駕駛座上走下一個年輕的男子，他看向衛紫驚奇地道：「衛紫？你怎麼在這裡？」

　　「看到漂亮姑娘就不管老媽了嗎？」一個調侃的女聲響起，隨即後座的車門被打開了，走下一位衣著高雅得體的中年女士。

　　說中年其實有點兒過分，因為那位女士身材婀娜，面部一絲皺紋也沒有，時尚的短髮更是給她增添了幾分幹練的氣質，出賣她年齡的，只是那過於銳利的眼神和沉穩的舉止。

　　何靈素和衛紫都被面前的這名女士吸引住了，愣愣地打量著她，與此同時，她也在觀察著她們。片刻後，這名女士忽然看著何靈素笑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一定是尹雅幫我請來的何大夫。」

　　何靈素有些吃驚，不過面上依然保持平靜，「原來您就是童院長。」尹雅比自己還要大幾歲，她的同學應該也年輕不到哪兒去，可無論怎麼看，眼前的女子也不像年過五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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