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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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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南猶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要把雷鳴的死訊告訴楚雁。 他後來悵然地坐到沙發上,面色沉凝地盯著楚雁,話到嘴邊終於還是咽了回去:「好了,雁子,現在,我需要聽你跟我講過去的事情了。」 楚雁坐到他的對面,臉上此刻也有了深深的憂戚。她是個聰慧的女孩,适才在會所的泳館裡遇險,她已經預感到危險正悄然降臨在她的身邊。也許不僅是她,還有另外幾座城市的哥哥們,此刻也許亦是身處險境。 父親在將她跟幾位哥哥們分別送到不同的城市之前,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心情沉重,他那緊鎖的眉宇和目光落在孩子們身上時的憂慮,顯示他內心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矛盾抉擇。有一天晚上,他把兄弟姊妹七個叫到他的房間,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們。但是,那一晚,他只是對著七個孩子呆呆出了一會兒神,便揮手讓他們回去了。 就在那之後的第三天,他把七個孩子分別送到了不同的城市。 是不是那時父親便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 如果馬南不是失去記憶,他一定會想通這其中的疑團。楚雁想,那會兒兄弟姊妹們生活在一塊兒,馬南不僅年齡最大,而且,他的聰明才智,也是六個弟弟妹妹不能比的。 第21章(2) 「從哪兒說起呢?」楚雁看著馬南略顯落魄的眼神,心疼地將他的手握在手裡。 就從見到父親的那天開始吧,楚雁想。 那一年,楚雁9歲,她頭髮蓬亂,滿臉污穢,神情萎靡地跟在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後面,出現在西北地方的一個小縣城裡,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跟楚雁年紀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小縣城實在太小了,滿街都是那種土黃色的平房,他們只用了半天時間就熟悉了縣城裡主要幾條道路。 於是,那中年男人就在人稍微多些的路口擺開了場子。 9歲的楚雁在秋天,只穿一條短褲和一件小背心,那精瘦的男人當著圍觀的那麼多人,用一些極細的鋼絲勒在了她的身上。那時,楚雁在別人眼中就是個怪物,她的四肢還有小腹上,鋼絲已經勒進了肉裡,她儘管眼中滿含淚珠,但卻一聲不吭。 那小男孩的情形不比楚雁好多少,精瘦的男人用刀子,在他滿是傷痕的胳膊上,又割開了幾道口子,鮮血滴落下來,人群中有些人臉上已經露出極其淒慘的表情。那男孩與楚雁一樣,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但卻不發出一點聲音。 精瘦的男人這時捧著一個大大碗公,在人群裡穿梭,向每一個扔錢到碗裡的人露出卑微的笑容。也許是那天要到的錢少,男人回到場中央時,臉色陰沉得厲害。他的刀子又從小男孩的肚皮上劃過,小男孩這回沒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精瘦的男人嘴裡怒斥一聲,抬腳踹在小男孩的小腹上,小男孩倒在地上,捂著小腹滿地打滾,竟然已經站不起來了。 「各位鄉親父老,可憐可憐這倆沒爹沒媽的孩子吧。」精瘦的男人沖四周喊道。 當有人指責他這樣對待兩個孩子簡直就是滅絕人性時,他的眼中迸射出些惡毒的光芒。他用一根長些的鋼絲勒在了楚雁的脖子上,厲聲道:「沒有錢,這倆孩子遲早都得餓死,我還不如現在就讓他們得到解脫。」 說著話,他手上使勁,鋼絲已經勒得楚雁喘不過氣來。 這時她再顧不了許多,嘶聲痛叫起來。 零星的硬幣落在了場中央,精瘦的男人顯然還不滿意,他再加大力道,九歲的小女孩這回已經叫不出聲了,她張大了嘴巴,眼球向外凸起,舌頭都伸了出來。 雖然那時只有九歲,但楚雁永遠忘不了那種與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覺。那一回,在小縣城裡,她以為自己真的就要死去了,事實上,那時她的眼前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只有白乎乎的一片。她的耳中,也只有嘈雜的嗡嗡聲。這個世界離她越來越遠,那些激蕩在胸腔內的力量,就要讓她的整個人都爆裂開來。 然後是黑暗來臨,她進入了一個無知無息的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長時間,也許只是短短的幾分鐘,當她呻吟著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 ——那就是父親,那個拯救我出苦海的老人,我需要用一輩子來感恩。 「父親救了我。那時,他溫柔地將我抱在懷裡,然後,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只要能離開那個精瘦的男人,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會義無反顧地撲過去。何況,那老人是如此慈祥,他的目光那時讓我的心裡落滿陽光。我拼命地點頭,只怕他改變主意。 「那精瘦的男人是個江湖客,他當然不會看著自己的賺錢工具被人帶走。但父親自有他的辦法,他只不過將一疊鈔票遞到那江湖客的手中,他便眉開眼笑地像一條只會搖尾巴的狗了。 「父親抱著我離開人群,替我換了衣服,還給我叫了碗熱騰騰的寬面。他在我狼吞虎嚥的時候,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對我說,他要帶我去一個地方,那裡,有五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在等著我。後來,我跟著這位滿頭銀髮的老人走了很久,坐了火車,又坐了汽車,我又困又累,不知不覺中在他的懷裡睡著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睡在了一張小床上,在我的床邊,我看到了六個比我大些的孩子。」 楚雁將馬南的手握得緊了些:「那些孩子就是你和其它幾位哥哥們,還有紅姐。從此以後,我成了你們最小的妹妹,我也開始跟你們一樣,管那個滿頭銀髮的老人叫父親。」 「父親。」馬南重重地道,已經能感覺到老人身上那火熱的氣息。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們幾個也都和我一樣,是父親從不同地方帶回來的孤兒。父親其實不是我們的父親,應該算是我們的養父,但我們卻覺得如果這世上有一個詞,能表達出我們對那個老人的感激和尊敬,那麼,這個詞一定就是——父親。」 「父親。」馬南在心裡不住地念叨,很多影子輕飄飄地湧上心頭。那些曾經失去的記憶,此刻,它們如同波濤湧向沙灘,緩慢但卻不停息地向他靠近。 現在,馬南閉上眼,幾乎已經能夠回憶起父親的模樣了——他臉上的皺紋還不是很多,那滿頭的銀髮如霜,肅穆之中透著慈祥。馬南走進記憶凝視著父親的銀髮,另外一些畫面很快就佔據了他的腦海——根根銀髮化做了滿天的飛雪,整個城市都被飛雪籠上了一層銀裝。已經是深夜了,街道上罕有人跡,一個衣著單薄的小孩蜷縮在臨街搭建的小棚子裡,絕望而恐懼地盯著漫天的飛雪。他的身子在不住地顫抖,他的肚子裡不時發出咕咕的叫聲——又冷又餓。他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度過這個夜晚,但明天對於他來說,仍然是走不完的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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