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迷亂之年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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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將暮未暮的傍晚,在來歷不明的隔膜中,桃說什麼都不願意了。這個貌似愚鈍憨厚的胖女人,堅定無比,她的臉上出現了聖女貞德的表情。 蒼涼的情緒由足底徐徐升起,滿城掉過頭去,寂寞憂傷地望著窗外的樹。 「賺錢要緊,老公,咱倆來日方長,」桃拍拍他的臉,「別任性啊,乖!」 滿城挽留無效,眼睜睜由著桃毀了約,心滿意足地踱到前邊店裡去了。店門一開,守候在外的一幫小孩子蜂擁而至,舉著鈔票,七嘴八舌地買這個買那個。桃懷著欣喜之情,樂顛顛地哄著他們: 「別急別急,寶貝兒們,都有都有!」 滿城聽著桃輕快的嗓音,突然間,他悲慘地哭出了聲。不是成年男人壓抑無聲的哭泣,而是童年時代的哭法,眼淚奔湧,喉嚨中發出上氣不接下氣的哽咽。 美人遲暮 宗見的那句話,粉碎了清川對於滿城所懷有的全部優越感——一個被年輕後生愛上的中年婦人所具有的身價百倍的得意與驚喜。你放心,我正打算跟你太太分手,從此以後,她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宗見無動於衷地離開了事發現場,跟著就是滿城,一聲不吭地扭頭就走。留下清川,消極冷淡地面對殘局。清川怔怔地佇立在房間中央,如同一個被指證謀殺的兇手,被逼迫著找出遇害人的屍體。一具子虛烏有的屍體。 她麻木地環顧一下四周,機械地重新塗了口紅,挽起皮包出了門。她沒有向宗見道別。宗見的那句話,已是決裂的象徵。她聽得懂。 宗見的動機,不是出於擔心惹麻煩,即使滿城不出現,他同樣會提出了斷這一段離經叛道有悖常理的關係。以女人的直覺,清川已有預感。39歲的已婚女人,跟24歲的未婚男人,從一開頭,便已註定只能擁有曇花開放的那一點點時間,以及那一點點的絢爛。 無人駐足。無人喝彩。 出了練功房,清川沒有回家,她去了屠秋莎那裡。不巧的是,該女士正要出門赴約。屠秋莎穿著一襲鏤空的長裙,佩戴許多首飾。鑽石的、鉑金的、銀質的,冷豔、閃爍、夢幻。屠女士最喜歡鑲得很累贅的古董首飾。 「順眼嗎?」屠秋莎擺個天女散花的架勢,「這是我去金邊以前的最末一次聚會,要讓色狼們驚豔一把!」 「你生日那天,貴公子說得很對,你老人家還活在中世紀,」清川沒好氣地指責她,「又不是逃難,誰會把家當全掛在脖子上?!」 「怎麼,跟宗見吵架啦?」屠秋莎不介意她的謬論,笑嘻嘻地瞅著她。 「你當我二十歲?」清川冷笑一聲,繼而忍不住自曝家醜,「他把我當作一隻足球,一腳踢開了。」 屠秋莎抬抬眉毛,露出一副「看看,我說對了吧」的表情。 「滑稽的是,我不僅被小情人拋棄,還莫名其妙地被老公撞了個正著!」清川慘痛地以手覆額,哀歎道。 屠秋莎駭笑。 「是不是只有我會這麼倒楣?」清川痛心疾首地問,「為什麼有些女人可以同時游走於七八個男人之間而從不穿幫?」 「你是三貞九烈的命!」屠秋莎調侃道,「有的女人天生是奇才,從15歲便完全獨立,有本事念完名校而不花費父母分文銀兩,每學期有不一樣的男人替她交學費。待到工作了,每隔半年跳槽一次,總有男上司在背後撐腰,薪水與派頭不成比例。一個男朋友送車,另一個替她加油,再一個為她簽單子買衣裳,吃飯喝茶的陪伴又是不同的面孔。」 「而你呢,在娘家一坐坐到大學畢業,轉換到老公家,繼續枯坐下去——那是另外一種福氣。」屠秋莎笑道。 清川說不出話來。 「你呀,做膩了好人,突發奇想,想嘗試做賊的滋味,結果一伸手,還未得逞,就被員警逮個正著!」屠秋莎同情地望著她驚惶的面孔。 「我不想做賊的,可是宗見他……」清川掩面。話一出口,她就自知那是祥林嫂述說阿毛被狼吃掉的語氣,趕緊住口。 「寶貝兒,難道你仍然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屠秋莎憐惜地拍拍她的腦袋,「那封寄給花滿城的匿名信,是宗見請人寫的。」 「什麼?」清川瞠目。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希望你的老公可以喚醒你,讓你迷途知返,回歸家庭。」屠秋莎歎口氣,「那孩子是自由慣了的,他說他以為已婚的成年女性會給予他比較多的空間,所以選擇了你,但他發現他錯了,任何年紀的女人,一經在意某個男人,都會本能地監控他,佔有他。」 「我沒有——」清川辯解。 「他說,你反對他吃速食麵,清查他的廚具,買菜做飯,像個老媽子似的。」屠秋莎苦笑,「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反感、壓抑、窒息,他說他透不過氣來,期望我可以側面勸說你,讓你把他當作車窗外的風景,過去了,就不要再留戀。」 「他那種浪子稟性,不適宜你這樣的良家婦女,須得道行深厚的蕩婦與之過招。」屠秋莎說。 清川呆若木雞。 在她,那不過是本能輕淡的關切,而宗見竟視為驚濤駭浪。他所謂的自由,究竟有多大的經度與緯度?清川如閱天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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