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迷亂之年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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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忙了,我總得為他做點什麼吧,不能叫他累完苦完,回家來對著一個黃臉婆啊!」小乙說。 「是的,是的。」滿城連連點頭。他想到性感尤物屠秋莎,在他認識的一群女人中,屠秋莎個子最高,身材最豐滿,穿得最好,臉最光滑。可憐的小乙哪怕脫胎換骨,都無法與屠秋莎相提並論。 「他應酬多,我理解,我才不會像有些素質低下的女人,不知輕重,不給丈夫留臉面。」小乙低聲向滿城透露了一位市委副書記夫人的醜態。 「一桌人吃飯,男人們講講葷段子是正常的吧?何況就是虛虛實實地說說各自的初戀,目的是為了搞笑。她丈夫才說了句開頭,我的初戀——話沒說完,她跳起來就把桌子掀了,罵道,五十歲的半老頭了,還初戀呢?!他媽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弄得一桌的人都下不來台……」小乙笑不可抑。 小乙說,那位夫人工作清閒,每日的功課就是跟蹤丈夫,對圖謀不軌的豔女們嚴加防範。把老公當成了英國王子,以為天下的女人都覬覦著他們的婚姻,伺機插上一腳。這個瘋狂的女人曾經疑心市委辦公廳的一位女秘書,對女秘書說,她會把丈夫身體的某個部位割下來,當禮物送給她。 「你用項鍊穿起來,掛在脖子上,肯定很漂亮。」她瘋癲癲地對女秘書說。 「其實我們都知道,女秘書是無辜的,但她丈夫確有外遇,不過另有其人,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分明有一隻偷食的黑狗躲藏在背後,他偏聽任老婆拉上一隻倒楣的白狗做擋箭牌,混淆老婆的視聽。」 「真是悲劇,把丈夫當賊,丈夫終於沒有辜負她,當真去做了賊。」小乙歎息。 從小乙那裡,滿城聽到了這座城市高官家庭中的逸事。可又能怎麼樣?他沒膽量以此為要脅,通過非正當途徑獲取一頂官帽。 小乙的全部工作,滿城任勞任怨地承擔了下來。即使小乙呆在辦公室,也是整天專心致志地翻看時尚類、健康類的雜誌。歸整檔案、接待查詢的業務統統由滿城來完成。滿城從來沒有想過要辜負小乙的重托,關鍵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謝絕一名官太太的垂青。 滿城不是白乾。檔案處為數不多的獎金,滿城永遠是最高額度。每年會有那麼兩三次,小乙讓他去找幾千塊錢的旅遊發票,由小乙去找處長簽字,偷偷給滿城報銷掉。每個月還會有那麼兩三次,小乙鬼鬼祟祟地把滿城叫到過道裡,塞給他一袋稀罕的水果或者是一瓶昂貴的法國香水,說是親戚出差帶回來的。這些東西,滿城如數轉送給了他的情婦桃。 只是這樣了。小乙支付給滿城的謝意,以物質為主。向丈夫推薦滿城,甚或在局長面前替滿城說幾句好話,這些事,任憑滿城厚顏無恥地反復明示暗示,小乙始終做出淡淡矜持的表情,從不表態。 滿城曾經嘗試過以功利的手段打動小乙,過年的時候送給她的孩子一隻厚實的紅包,三八婦女節呈上最新款的手機,可是小乙一概退還給他,一臉浩然正氣,堅定得像被敵人褻瀆了高尚信仰的女英雄。 「你這是幹什麼?!咱們是同事,怎麼能這樣?!」小乙的凜然與局長看到他遞出的那一萬元錢的嘴臉如出一轍。 滿城這一生最大的困惑就是,眼睜睜看著別人用錢、用花言巧語達成升官發財的願望,到了他,世俗的規則全行不通。送禮,人家不收。諂媚,一概無效。 他是童話中可憐可悲的小人物,窮其一生的精力,找到了財富的山洞,站在洞門前,喊完了芝麻開門,又喊胡麻開門,再喊蓖麻開門,山洞卻永遠緊閉。 步入中年,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找錯了山洞。成功的玄機究竟埋藏在哪一座山崖,而開啟洞門的密令又是什麼?他無從知悉。 局長親自來到檔案處宣佈副處長的任命,是破天荒的現象。就連當年處長上任,都是由分管人事的副局長陪同前來的。滿城踏進辦公室,局長和顏悅色地招呼: 「小花,我們都在等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上廁所呢。」滿城恭恭敬敬地道歉,緊挨小乙坐下來。 滿城一到,簡短的任命儀式就揭開了序幕。先是局長講話,隨後是處長發言,最後是新任副處長表態,內容千篇一律。滿城睜大雙眼,做出聚精會神的模樣,其實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儀式完畢,局長離開,處長返回隔壁單獨的一間辦公室。習慣享受夜生活的小甲,青腫著一雙眼睛回家睡大覺,小乙到健身房操練每週一次的倫巴舞。辦公室裡只剩下包括滿城在內的三四個人。這時候,副處長突然發話了。副處長用無權無勢的滿城大開殺戒。 「……檔案處的工作作風存在嚴重的弊病,有些同志以老賣老,開會時間有本事玩失蹤,讓全處的同志,甚至局長,一起等他一個人!我想提醒這些同志,不要以為工齡長、年紀大,就可以為所欲為。老不是什麼本錢,不是什麼藉口——何況也才四十多歲的同志,怎麼搞得像根老油條似的?無組織無紀律,以為手裡端的飯碗是金剛不壞之身。我他媽就不信邪!如果再有類似今天的情況發生,我倒要看一看,你這只飯碗到底摔不摔得破……」 26歲的副處長雙目如炬,聲如洪鐘,有排山倒海之勢。作為僅有的靶子,滿城承受不住,腦子裡嗡嗡亂響,眼前發黑。他覺得呼吸急迫,心跳加快,馬上就要暈過去了。 那個遭受奇恥大辱的上午,滿城是一分一秒挨過去的。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紋絲不動,腦中空空如也。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班,他拖著軟塌塌的步子回了家。他很困,唯一的念頭就是睡覺。爬樓梯的時候,他疲倦得恨不能蜷縮在樓道裡蒙頭大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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