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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前途恢弘啊。」處長笑著打趣,「將來可別忘了提攜咱們!」

  滿城在人事局呆了14年,看盡升遷發達,沒有看透,反倒看紅了眼。副處長的上調,給了他新的憧憬,新的力量。在對副處長的一片祝賀聲中,滿城的心臟超速跳動。

  「熬了這麼多年,怎麼著,也該輪到我抖擻抖擻了……」滿城喝完了送別副處長的美酒,醉醺醺地回到家,躊躇滿志地對清川誇口。

  清川不吱聲。

  「俗話說,二十年的媳婦熬成婆,這一次,空出來的副處長寶座,非我莫屬。你說是嗎?」滿城直問到清川臉上,滿嘴酒氣。

  清川一閃身,躲開他。滿城撲了個空,一個趔趄,撞到椅角,頓時酒醒了大半。

  「對了,明兒你到銀行取一萬塊錢給我。」滿城吩咐道。

  「要那麼多錢幹嗎?」清川懷疑。

  「我得想想法子,使事情萬無一失,」滿城說,「不能讓大好的機會給攪黃了。」

  「你買官啊?」清川啼笑皆非。

  「我要真知道什麼地方有賣官的,我早買去了!」滿城不以為忤。

  「你到底要做什麼?」清川不耐煩,「買房的錢還差著一大截呢!」

  「這錢,你必須給!」滿城借著酒勁,提高了嗓門,惡狠狠地瞪著她,兩隻拳頭捏得喀嚓喀嚓響。

  清川瞅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默默走開。

  滿城一拳頭砸在桌面,咚的一聲。清川回頭瞄他一眼,還是那種目光,沉思的、憐憫的。滿城懼怕這樣的眼神,它讓他格外清晰地看到自己委頓的、縮小又縮小的身影。

  別人的仕途是路,無論是康莊大道,還是羊腸小徑,好歹有走到頭的一天。但滿城腳底下卻是一條河,水流湍急,暗礁密佈。沒有船,沒有橋,他寸步難移。強化游泳技能吧,可水性再好又怎麼樣,河心有旋渦,河底還有鯊魚呢。總之不是淹死就是葬身魚腹。

  偏偏這一切糗事,清川都是獨一無二的見證人。她見證了他的愚鈍,見證了他接二連三的失敗。見證,是一種可怕的提醒。有時候,滿城恨不得掐住她細細的脖子,把她弄死,讓她永生永世不能夠再用那樣了然的眼神注視自己,永生永世不能夠說出自己的慘敗。

  那就叫做,殺人!滅口!

  紅白玫瑰

  桃開天闢地頭一遭打電話給滿城,滿城沒有聽出她的聲音,當她說出名字的時候,滿城一怔。雖然電話是打到滿城的手機上,滿城仍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他抬眼四面逡巡一遍,確信同事們都沒有注意自己,這才壓低嗓音,以最精練的語句問道:

  「找我?」

  「廢話!」桃被他的迂腐逗樂了,高聲笑起來,「不找你,打你電話幹嗎?」

  桃的笑聲太放肆了,滿城慌了手腳,忙用手掌捂住聽筒,生怕別人聽見。其實桃是在城市的另一端,在電話裡笑,誰會聽得到呢。滿城定定神,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正好聽到桃的後半句話:

  「……今天是最後的期限了。」

  「什麼?」滿城不解。

  「討厭,你沒聽人家說話啊?」桃發嗲。桃的嗓子是女中音那一路的,渾厚如她的身段。她這一撒嬌,滿城就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咱們的那套房啊,等你拿主意呢,」桃拖長了嗓音,「是一次性付清,還是貸款?今天選房呢!」

  怎麼就成了咱們那套房了!滿城哭笑不得。

  「我什麼時候說過——」滿城瞟瞟對座的同事,含糊地反問,「要了?」

  「不要不成啊,」桃好脾氣地說,「咱現在住的房要拆,廉租房呢,殺人的、放火的、吸毒的、賣淫的,什麼人都有,不安全啊。」

  「有那麼嚇人嗎?」滿城低啞地笑。

  「再說了,你那種身份,在廉租房裡出出進進的,多不合適啊。」桃又發嗲了。

  滿城不是傻子,桃隱含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她是在含蓄地提醒他,他睡了她。那是要付費的。

  「好吧,」滿城勉強應承下來,「就用後面的方式吧。」跟女人睡覺的後遺症真是無窮無盡,他厭煩地想著。

  「貸款?那你得儘快開一份經濟擔保證明。」桃得寸進尺,「還有首付,咱得籌畫籌畫了,你抽時間過來一趟吧。」

  接完桃的電話,滿城心煩意亂,出了一身的臭汗,直嚷嚷天熱,四處搜找空調遙控板。同事見他坐立不安的,就調侃他:

  「今兒挺涼爽的啊,滿哥,你是內火旺吧?」

  「對對,甲魚吃多了,內火旺。」滿城順勢解嘲。

  「咦,看不出滿哥生活品質還挺高的,頓頓有甲魚吃呢!」同事誇張地尖叫。

  滿城只是笑,任憑同事打趣。他神志甫定,清川的電話也跟過來了。真他媽活見鬼!

  這一回,清川是打到了辦公室的座機上。清川的作風與桃相似,絕不輕易打電話給滿城,因此滿城的同事大多不認得花夫人的嗓音。接電話的同事輕聲說:

  「一女的!」

  「我情人!」滿城滿不在乎地揚言。其實他的汗毛已經一根根倒立起來了,生怕又是陰魂不散、見不得光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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