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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李一鏟閉上眼睛慢慢地戴上了鬼面。

  那面具一接觸到皮膚,就好像活了一般,一股冰涼的感覺開始在李一鏟的臉上蔓延,仿佛要吞噬掉他一樣。那股冰涼從皮膚直入腦部,開始肆意橫行。李一鏟就感覺整個腦子像爆炸了一樣,裡面亂成了一鍋粥。眼睛開始失明,他使勁睜大了眼,可眼前依舊灰濛濛的一片。

  李一鏟在這樣的黑暗之中,不斷地吼叫著,可是周圍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只留下一點意識在這虛空中飄蕩。

  突然眼前出現了變化,他看見自己正在一間黑暗狹小的屋子裡打鐵,旁邊的火爐子裡燃燒著熊熊大火,爐子旁邊是一缸渾濁不堪的水,水裡漂浮著許多草藥。水面慢慢蕩漾著,映著那紅紅的火。李一鏟此時的感覺就像一個看客一樣,進入了別人的身體,借助這個人的眼睛來看周圍的事物,這個人一定是個鐵匠,那雙粗糙的大手把已經燒得發紅的鐵鉗子伸進火爐裡,夾出了一個黑色的面具,正是鬼面。

  李一鏟感覺特別驚訝,這鬼面重量極輕,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木質,現在居然能從火裡拿出。那人夾住這面具浸在水裡,只看見「哧啦」的一聲水響,面具上冒著煙。草藥在熱浪中上下翻滾,邊緣很快就燒得卷了起來。

  那人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掛在對面的銅鏡,李一鏟這才看清楚,自己附身的這個鐵匠居然金髮碧眼,和那皮特李倒有幾分相似之處,一看就是外國人。

  他突然看見自己大口吐著血,翻身栽倒在地,眼前就開始發花,迷迷濛濛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閃了進來,慢慢地拿起鬼面:「西域第一煉鐵高人鬼手,呵呵,謝謝你花了這麼多年為我打造了這個面具。」

  李一鏟隨即就感覺這個鐵匠的喉頭陣陣發響,隨即自己眼前就是一黑,那迷濛濛的黑暗又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他大口地喘著氣,腦子一片眩暈。

  眼前逐漸有了光亮,他看見一雙手把一個黑色的面具慢慢地從臉上拿開。李一鏟暗想,這次又附到了哪個人的身上?看這雙手,厚重但極為細膩,估計是個達官貴人。那人直直地看著屋子裡的牆,半天沒有動。李一鏟好奇心上來了,這個人怎麼了?他這麼長時間視線定於一點,肯定在想什麼問題。

  這時,屋門一開,走進來一個小個子軍尉,渾身甲胄,只是帽子都歪了,汗流浹背狼狽不堪:「王……王爺,不好了,老王爺耶律岩……他戰……死在幽州了。」

  李一鏟就看見眼前場景上下顛倒,顯然那個被稱為王爺的人栽倒在了地上。軍尉趕忙扶起那人,眼淚都流出來了:「王……王爺,咱們趕緊跑吧,金兵馬上就要大兵壓境了。」

  王爺長歎一聲,顫巍巍地問:「我哥哥耶律大石呢?」

   軍尉說:「跑了,領著一部分軍隊向北去了,估計被金兵趕進了大漠。王爺,現在已經國將不……國了,咱們還是走吧。」

   王爺苦笑著:「往哪跑?」

  軍尉聲音低沉:「王爺,我們往南下到雲南去。那裡群山峻嶺,適合藏身。」

  王爺長叫一聲,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李一鏟最後看見的是桌子上的鬼面。

  眼前再次有了光亮的時候,是在一間竹屋裡。夜已經深了,月光下,屋子外隨風亂顫的竹葉上,流淌著異樣的金色。王爺坐在竹椅上靜靜地看著外面的山林,緩緩地說:「陳師傅,我的身後事就交給你了。」一個一身灰袍,只有一隻左手的中年漢子走到他的身邊:「王爺,你放心吧。」

  王爺咳嗽一聲,緩緩地說:「陳師傅,你說人死後到底有沒有魂靈?」

  那灰袍漢子笑了一下:「這個說不好。我只會下葬立墓。」

  王爺顫巍巍地從身子下邊拿出鬼面,遞給那灰袍漢子:「陳師傅,每次我戴上它,都會有異樣的感覺,感覺自己在做一個夢,一個非常真實的夢。我變成了一個魂靈。」

  附在王爺身上的李一鏟就是一驚,怎麼回事,和自己的感覺一樣?

  灰袍漢子接過鬼面,很仔細地看著:「我聽說過這個面具。據說傳自西域。王爺如果放心,能否把這面具借給我看一晚上?」

  王爺「哈哈」大笑,由於病入膏肓,氣很短,笑起來斷斷續續,可是依然能夠聽出裡面透著無盡的豪情:「陳師傅,我要是不相信你,就不會讓你來給我做穴下葬了。」

  灰袍漢子淡淡一笑:「我給許多人處理過身後之事,能如此笑談生死的人還真是少有。王爺不愧是王爺。」

  王爺長歎一聲:「好心情,也是拿經歷磨出來的。見得多了,經歷得多了,什麼也都看淡了。」隨著王爺的一聲歎息,李一鏟眼前又是一黑,黑暗像一張大嘴把自己整個給吞噬了。關於這鬼面的奇異之處,他似乎琢磨出一點味來,但具體是什麼,還是抓不住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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