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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我現在可不是楊氏的,我是戴氏的。雖然這麼想,但還是很喜歡。我把小鏡子放在包包裡,前前後後拿出來看了好幾次,就連小盒子也留起來沒捨得扔,擺在梳粧檯的鏡子後面。

  一晚上我都把陳家棋想像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知道男人喜歡金玉,我沒有,但我覺得楊憲奕不會是那樣的男人。他和金玉過了六七年不要了,現在要我了,肯定是看中了我的知性賢淑。心裡安慰的功能再大,不如電話裡聽他說受用。車軲轆繞來繞去,最後是我對他說想他,他就告訴我馬上回來。他問了傷口好沒好,到底也沒說愛我,或者我比陳家棋好一萬倍之類的話。

  掛了電話我恨他不懂風情,一點古人詩書都沒讀過。我繼續默寫論語,因為挨了磚頭以後,《爾雅校注》我忘了好多,但是論語我從三歲就開始背,到今天也有二十四年了,滾瓜爛熟。我默寫完了等楊憲奕回來給他看,讓他知道學古漢的女碩士肚子裡有多少先人墨水!

  我把陳家棋那些照片和舊事放在電腦的桌面上,資料夾起名叫磚頭,一方面警示自己,一方面警告陳家棋。我常常不經意點開看看這只美麗的白天鵝,再到鏡子裡看看那只醜小鴨。我對著鏡子像播音員那樣嘰裡呱啦地背論語,背爾雅,背孟子,背大學中庸,把腦子裡的四書五經都背完。我高聲在陽臺背四庫全書索引目錄,背得爸爸心裡發毛,問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只說車禍之後鍛煉腦子,怕記不住了。

  他們雖然到現在都不知道事實真相,一直以為楊憲奕開車出小事故讓我掛了彩,但他們看出楊憲奕是真心愛護我的,也不好沒完沒了地責備他了。

  我希望楊憲奕早點回來,跟我說些體己暖人的話。每天我都照照桃心鏡子,好像他在另一端能看到我似的。傷口漸漸癒合了,留著淺淺的疤痕,我自己去醫院拆的線,準備上班。我想他週五能回來見一面,結果一拖遝,他告訴我又變下周了。

  分開的時間越久,我對自己越摸不准,點開那個磚標頭檔夾的次數越多,我也擺出她在照片裡的姿勢。我沒有她美,我也用那樣的眼神望出去,我的眼睛裡還是沒有優雅的天鵝。

  為了能夠和陳家棋拉開差距,我瘋了一樣地默寫論語。媽媽問,我就說在練習龐中華字帖,提高自己硬筆書法的水準。其實我的字已經寫得很漂亮了,當初還常常幫關浩在檔上用軟筆簽字。想到關浩,我心裡又氣又鄙視的負面情緒過後,也在想下周上班怎麼面對。這樣的事情,圖書館大概早已傳遍了,風言風語地,我不知道怎麼面對大家。

  周日晚上,楊憲奕在電話裡讓我把寄過來的糖果都包成小口袋,當成喜糖送給大家。我這才明白他的用意,花了一晚上時間包喜糖。包的時候我在想,以後在同事眼裡我就是已婚女人了,希望這能幫我修正破鞋勾引別人老公的惡名,哪怕還我半個清白也好。

  週一早晨到學校,我還是往常那樣和大家打招呼,大家的態度也還算給我面子。到了館裡,我發現桌上有一盆凋謝的綠竹,是原來放在關浩辦公室裡的。整理桌面上的東西,積壓的檔不少,看來有得忙了。

  我還沒坐下,為我伸張正義的大博士就來了,彼此尷尬地笑笑,我送了他一袋喜糖。他言不由衷地恭喜,拿了糖很快就走了。到了上班時間,我準備到處發糖的時候,副館長派人來找我。

  我給她送了喜糖,她笑了笑招呼我坐下。

  "小戴,傷養得怎麼樣了?"

  "好多了,謝謝您。"我記得楊憲奕說過她是好人,我受傷時她又像媽媽那樣看望過我,我很感激。

  "館裡領導對上次的事很重視,責成關浩本人向你書面道歉。"

  我聽了覺得更尷尬,不知道該不該接受。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副館長又宣佈,"為了你,也為了古籍處,你和關浩都暫時回避一段時間。正好中文系石教授缺個助手,你先過去幫他一下,等忙完了那邊再回來。"

  話是這麼說,但我知道從古籍處出去了回來就很難。我心裡不平,不知道怎麼處理關浩的,想想前因後果,他不栽贓我、他老婆不鬧事就不會這樣。

  "你也別多想,關浩去檔案處了,領導會權衡給大家一個公平的交代。"

  一上午我都在收拾東西搬家,我給楊憲奕發了兩個短信告訴他學校的處理意見他都沒回。我找了兩個高年級的男生幫忙搬著箱子去了中文系,我想以後可能就要在那裡安營紮寨了。不管怎樣,我比關浩還強點兒,不至於對著一屋子檔案憋悶死。

  我和中文系的石教授不熟。我學古漢的成績算是中游偏上,他交代的工作我應該能應付。午飯後石教授來系裡給研究生上課,課後說是要見我。

  我剛進他的辦公室就覺得不對勁,但我沒說話,規規矩矩聽著教授分配工作。教授帶兩個研究組,一個搞《說文解字》,一個搞《文心雕龍》,最後我選了說文解字。出辦公室時,身後有人叫我。

  "合作愉快!"馮綸的語調輕快,"《文心雕龍》遇到問題時還要麻煩你。"

  我從始至終沒個笑臉,走出去還聽見他在後面叫著我的名字追過來。我平復心情鎮定下來,從包裡拿出喜糖遞到他手上,鄭重其事地告訴他,"馮老師,我結婚了!"

  我的新生活得從頭開始,雖然我又跟馮綸共事了,陷入了另一個坑裡。下班我直接去了美容院,把留了好多年的長頭髮一剪刀剪了,燙了個秀蘭鄧波爾的髮型。對著鏡子我端詳良久,臉是桃子,笑起來是眯眯眼,這樣的短卷髮更適合,我整個人都顯得年輕起來。

  做頭髮的時候楊憲奕終於理我了,告訴我晚上飛機回來的時間,我總算有盼頭了。這是我們在一起之後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我捉摸著給他好好接風。回家我拿了媽媽燉好的牛鍵子,又從自家冰箱淘了一堆新鮮蔬菜。

  到他公寓的時候,保安開門還叫我楊太太。我以後就是楊太太了,不管過去什麼樣。馮綸的事我不想擾了楊憲奕回來的好心情,我覺得自己能處理好,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他知道我跟這樣一個男人談過四年傻傻的戀愛。過去就是過去了,包括他的陳家棋。

  他送我回家養傷的時候,就給我配好鑰匙了,以後允許我隨便出入他的公寓。原來我總覺得這社區是狩獵場,現在感官上也變化了,覺得這是一個環境宜人的森林濕地,小橋流水,我們就生活在這兒,安家立業。

  準備晚飯的時候,我還在想他把元帥和將軍送哪兒去了。以後他如果不在家,我可以來照顧它們,順便跟它們建立良好的感情。我一邊切菜一邊張望,總覺得聽見鑰匙插門孔的聲音。看看表我覺得飛機快到了,可我的手機仍是沒有動靜。

  他都不知道我在這兒等他呢,也不知道我燙新髮型了。我希望是驚喜而不是驚嚇。東西都準備好了,我把包包裡厚厚一本默寫好的論語拿出來,得意洋洋地翻著看。字跡漂亮,背得也牢固,如果我去參加過去的八股考試,肯定是女進士。

  打開電視有點聲音做伴兒,我一會兒到陽臺張望一下,一會兒開門看看。手機沒動靜我就著急,我不想發短信,只想看見真人。

  手機響了,接起來不是楊憲奕,苗苗在那邊又調查出一點陳家棋的內部消息。我不是不想聽,但是心思不在那兒。那天聽了細節我已經夠受刺激了,所以讓苗苗給我發郵件,等我以後備戰用。

  電話還沒掛上,門總算有動靜了。草草跟苗苗告別,已經聽見大狗跑進來歡快地叫,我心裡一下子雀躍起來,跟七八個小老鼠撓來撓去一樣的興奮。楊憲奕可算進來了,黑色的西裝外面套了件同色的風衣,行李箱放在手邊的地板上,像極了黑衣人和國家寶藏裡的大壞蛋。

  我用小學體育達標的速度沖過去,給他個措手不及。猛一看我,他一愣。我一撲過去他一把抱住我,把我舉得高高的。

  "傷口還疼嗎?"

  "一點也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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