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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做愛的感覺還不如自慰。何春生想了一下,他的自慰大約是從十六歲開始的。在一個晚上,隔壁老林帶回了一個女人。正好是夏天,大家都開著窗子睡覺,半夜時分,老林屋裡漸次傳來了女人的嗚咽聲。那時他就拼命地想,是不是老林在欺負那個女人呢?再後來,那嗚咽聲幾乎變成了尖叫。他無法成眠,坐在床上,想去不去勸架?去不去呢?女人的聲音沒有消停的意思,正義感終於占了上風,他起身去敲老林家的門。

  屋內就安靜了下來,老林悶聲悶氣地問:「誰?」

  何春生說:「大哥,大半夜的,別吵架了啊,也別動手打人。」

  靜了一會兒,就聽老林重重地「嗯」了一聲。他轉身回房,還沒關上門,就聽隔壁傳來了爆破狀的笑聲,他就愣了。

  老林和女人爆破狀的笑聲困惑了他一夜。為什麼他們會那樣笑呢?明明那女人方才還在尖叫。

  次日早晨,他去找何順生解疑。那時的何順生剛和李翠紅同居,動輒就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勢教訓別人。

  聽完何春生的話,他愣愣地望著他的傻弟弟,然後趴在李翠紅耳邊說了幾句話,李翠紅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那個時候的李翠紅比現在靦腆,不說髒話也不會罵人。李翠紅捂著嘴哧哧地笑,何春生就更是不解了,「有那麼好笑嗎?不就是人家打架嗎?」

  何順生就像昨夜的老林一樣,爆破狀地笑了起來。

  何春生憤憤地看著他們,嘟噥了聲「莫名其妙」就甩手走了,他有蒙在鼓裡被捉弄了的感覺。

  等何順生笑夠了,才悄悄和他說,昨夜的聲音不是打架也不是哭,那是女人在叫床。

  何春生的臉也紅了,像李翠紅一樣。他隱約聽班裡的男生說過這事,但那時他所瞭解的叫床只是一個名詞而已,還不知道它具體的含義,也不明白它究竟描述的是什麼。

  就在那一天,何順聲繪聲繪色地向他解剖了此事所有的含義以及種種姿態。

  在第二個晚上,老林房裡再次響起了欲罷不能的聲音,何春生就心亂意迷地開始了他的自慰歷程。

  後來,當老林娶了鄉下小媳婦時,他就常常望著小媳婦窈窕的背影想,她怎麼就不叫呢?

  他和織錦結婚了,夜裡他會望著織錦想,她為什麼不叫呢?織錦只會閉著眼睛,好像醉了,好像很難受似的皺著眉頭,身體不停地扭來扭去。他就會想她是不是很難受?她為什麼不會快活地叫呢?哪怕聲音小小地叫幾聲也行。

  可是織錦只會皺著眉頭身子扭來扭去。他拼命追憶自己有沒有在哪裡做錯了什麼,有沒有把她弄疼。有時他想換個姿勢,卻不敢說,怕織錦覺得他下流。

  這些想法像一群長著尖利牙齒的蟲子,啃咬得他遍心鱗傷。他覺得自己很衰,很沒本事,因為他不能讓織錦在夜裡發出快活的叫聲。有時候他很想問問織錦,「你和馬小龍做愛也不叫嗎?」他不敢問,怕把織錦惹惱了。一想起馬小龍曾經赤裸裸地趴在織錦身上,他的整個胸腔就會迅速膨脹起來,那種又噁心又憤恨的感覺折磨得他發瘋,特別正在做愛時,這念頭一闖進腦海,他就覺得自己馬上要炸掉了。他想跳下床去,拎起一把菜刀,把馬小龍提過來,當街把他那東西給砍下來喂狗。對,砍下來喂狗!當然這些只是他意氣風發的幻想。每當他被假想弄得發呆時,織錦就會摸摸他的額頭,柔柔地問:「累了吧?」

  他點點頭,翻身下來,瞪著天花板,想像怎樣把馬小龍一刀一刀地剔了。有了這些衰敗的念頭,做愛的興趣就更淡了。

  他寧肯躲在衛生間裡自慰。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對女人產生過多的渴望,就是因為他的生理問題完全可以自己解決。一位性學專家在雜誌上說,所有男人都有自慰史,包括大多數已婚男人。已婚男人自慰的原因很多,有的是老婆滿足不了,有的是做愛索然無味,還不如自慰來得爽快直接,至少不會有失敗感,不需要很累地照顧對方快樂了沒有,沒有比做愛沒讓女人得到快樂更讓男人有失敗感的了。何春生覺得自己屬於後者。他覺得婚姻很煩,特別是他自慰前後唯恐一不小心被織錦撞見。本來是挺快活的一件事,結婚後卻要像做賊一樣。結婚有什麼好?連自娛自樂都要鬼鬼祟祟的。

  他在心裡重重地咳了一聲。

  2

  週末,織錦跟何春生說下午去江甯路,讓他下中班後過去,一起回家。

  何春生眉開眼笑地答應了。

  下午,織錦就買了些水果和海鮮,頂著烈烈驕陽回江甯路了。李翠紅兩口子在台東忙活,母親在給嘉嘉縫沙布袋。嘉嘉眼色好,見她來了,就撲上來,問嬸嬸給他買什麼好吃的了。

  織錦敲敲他光溜溜的小腦袋說:「就知道吃。」說著從包裡拿出一套童話動漫書,嘉嘉就搶過來,抱到奶奶床上看去了。

  母親笑盈盈地看著她,隨手拖了把椅子給她,「累了吧?」

  織錦說:「不累。」就要往廚房送菜,被母親一把拉住了,「放這兒吧,待會兒我縫完了和你一起擇菜。」又往外看了看,「隔壁兩口子在廚房忙活呢,別進去。」

  織錦就樂了,「他們兩口子在廚房怕什麼?廚房是兩家共用的。」

  母親撇了撇嘴,「我怕你去了鬥氣。隔壁小媳婦可會氣你嫂子了,你嫂子的嘴那麼厲害,都經常讓她堵得說不上話。你靦腆,更不是她的對手。」

  織錦就抿著嘴巴偷笑,知道李翠紅肯定是又在廚房裡說風涼話沒賺著便宜。李翠紅有個毛病,要是別人比她弱了,她會掏心挖肝地去幫人家。但是,別人要是比她強,且又不知收斂鋒芒,她就覺得自己受了輕視、受了傷害,風涼話就像沿街溜達的小風一樣,不經意間就跑了出來。

  譬如上個月,正是琵琶蝦肥美上市的時候,活琵琶蝦要三十元一斤,琵琶蝦一死,馬上就不值錢了,也就三五元一斤論堆賣。但凡吃海鮮講究點兒的人,都不會買死琵琶蝦,因為死了的琵琶蝦又瘦又不新鮮,吃起來軟塌塌的像浸水爛棉花,口感和鮮味兒早就沒了。那天,李翠紅買菜時遇上處理死琵琶蝦的,她捏了捏,殼子裡不是很空,不像是餓死的,倒像是被風嗆死的。螃蟹和琵琶蝦的死法有兩種:一種是被攤主養了太長時間沒賣掉餓死的,這樣的螃蟹和琵琶蝦基本上就剩了一張空殼,蒸熟了剝開後裡面空空蕩蕩的,肉少得讓人想哭。一種是從漁船上岸後被岸上的風嗆死的,這種螃蟹和琵琶蝦如果買得及時,口感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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