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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馬小龍在她質問式的逼視下,尷尬地埋下了頭。

  還捏著筷子的織錦像鬼魂附體一樣,慢慢站起來,朝馬小龍走過去。何春生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喊了一聲織錦,就去抓她的手。織錦不讓他抓,像一隻暴怒的小母獸,沖向了馬小龍。

  因為驚悸或是內疚,馬小龍已訥訥地站了起來。身邊的女孩兒也驚詫地張望著這一幕,用不解的目光去看馬小龍的母親。

  馬小龍的母親冷冷地看著織錦,猛地站起來擋在兒子面前,眯著眼,譏笑地盯著織錦,對她的兒子說:「龍龍,你看,這個說最愛你的女人和你分手才幾天啊,就和別的男人在一塊兒了。」

  這句話就像一塊堅硬的鋼板,一下子擋住了織錦的腳步。悲愴與憤怒讓她幾乎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強一弱的母子,她猛地閉上眼睛,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就把手裡的筷子劈頭蓋臉地扔了過去。

  質地很好的仿象牙筷子無聲無息地撞到了馬小龍母親的臉上,又蹦跳著掉在了地上,響聲清脆。

  織錦木木地看著他們,轉身拎起桌上的包,默默地出了餐廳。

  好大的太陽掛在冬天的街上。

  原來她做不到把這個男人從心頭上卸下來,他成了潛伏在她心上的一塊痼疾,冥頑不化,像癲癇一樣,她不知它會在什麼時候發作,令自己洋相盡出。

  她以為時光會讓這一切淡漠,以為歲月的灰塵會將他深深地掩埋,卻不過是她一相情願的虛幻想像而已,事實永遠超出想像。

  何春生也被眼前的一幕弄蒙了,雖然織錦的反應讓他心下生寒,但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怕她出什麼意外,連忙跑到吧台買了單,匆匆地追出門去。

  織錦已經坐在車裡,滿臉是淚。何春生一把拉開車門坐進去。

  織錦愣愣地看著何春生,也不去擦臉上的淚,兩眼發直,好半天才喃喃地說:「對不起。」聲音低得像病入膏肓的人。

  又疼又恨的滋味在何春生心頭翻滾,他握了握她的肩說:「織錦,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織錦漠然地說:「真的嗎?他這麼快就愛上別人了,他不覺得內疚嗎?」

  何春生不知說什麼好,覺得以自己的身份、以這種態度站在這裡,說這些話,實在是滑稽極了。

  織錦看著他,無力地笑了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去上班了。」

  何春生低著頭,想了想,說:「去吧,有事電話我。」說著就下了車,沿著馬路蔫蔫地走了。

  2

  整個下午,織錦昏昏沉沉的。快下班時,馬小龍給她打了一個電話。織錦盯著手機看了半天,沒接。

  再後來,馬小龍又發了一條短信,很簡短,「她是我媽同事的女兒,我不愛她,一點兒都不愛。」

  織錦把這條短信翻來覆去地看了七遍,就刪了。她按著太陽穴拼命地想,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聽見別人說「馬小龍」這三個字,或是看見他,就會情緒失控。

  明明是她提出了分手。

  琢磨這件事讓她頭疼得要命,就去休息室一個人坐了一會兒,拿過一本雜誌隨手亂翻,翻到一則心理案例時,看著專家點評,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失控的原因所在。

  她和馬小龍,輸家是她。雖然分手是她提出來的,但那是因為馬小龍在結婚問題上不作為的姿態逼她那麼做的。在愛情裡,誰先激動了,誰就離輸近了一些。

  她就是先激動的那個。她和馬小龍的結局,讓她想到了幾句詩,大約是「葉子的墜落,不是對大地的深情,而是樹的不再挽留」。

  她就是那片墜落的葉子,戚戚哀哀地落下來,樹巋然不動地立在原地。

  失控是因為意不平,她不僅輸了愛情還輸了尊嚴,這讓她痛苦且不甘。在馬小龍面前,她總想贏回來,找回跌落在地、沾滿灰塵的尊嚴。馬小龍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她就只能失控。

  織錦恍恍惚惚地想著這些沒邊際的事,就到下班時間了。街上的風又潮又涼,她裹了裹外套,張望了一下街道,人很多,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內容不同的焦灼。

  忽然,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看上去很憂傷,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是馬小龍。

  他要和自己說些什麼呢?解釋?假如已不可以再愛了,再多的解釋都是傷害,她為什麼要聽呢?

  這樣想著,目光就越過了那張臉。

  她忽然就想逃掉。不知為什麼,她不願再多看這個男人一眼。

  她飛快地跑到停車場,鑽進車裡,砰地關上車門。是的,她沒必要回避他的注視,也沒必要假裝沒看見他。她要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她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任何解釋了。

  她閉了一下眼,心情突然好了,不想回家,便給何春生打電話,問他在哪裡。

  何春生好像很忙,周遭環境也很是嘈雜,他說自己在超市,今天上中班。

  織錦說:「我去找你啊。」

  何春生猶豫了一下,說:「要等好幾個小時呢。」

  織錦無聲地笑了一下,說:「沒事。」

  何春生說:「那好吧。」好像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織錦覺得自己有點兒對不住何春生,中午的場面,若是換個男人,鬼才知道接下去會怎樣呢!說不準即便她事後冷靜下來向他懺悔,他都不肯再接受她的愛了。男人是愛面子的動物,中午,她瘋狂的舉止足以讓他明白,她依然是愛著馬小龍的。如果擱在其他男人身上,還不早就暴跳如雷了?

  想到要等幾個小時,織錦在超市外買了本雜誌,到休閒區找了個僻靜的位子坐了,才給何春生打電話說自己到了。

  一會兒工夫,何春生就滑了過來,兩手撐在桌上,望著她問:「怎麼突然想起到這裡來了?」

  織錦知道他心底裡憋屈著,就柔和地笑了一下,說:「想和你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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