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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李翠紅說:「別,現在端過去,嘉嘉那小祖宗是會下手抓的。」緊接著又解釋,「他奶奶願意嬌慣著他。」

  她用胳膊蹭了蹭鼻尖上的汗,指了指對面鄰居家的灶台,「先放那兒吧,這家人少有開火的時候。人家有的是錢,整天下館子。」

  織錦把菜放下去,又幫李翠紅收拾了一下灶台。李翠紅探頭看了看鄰居家的門,果然緊閉著,才悄悄伏到織錦耳邊說:「那家男人被抓到派出所好幾次了,電視新聞都播過,生怕被人認出來,上電視的時候就用胳膊抱著頭蹲在牆根裡,逢人家問他,就嬉皮笑臉地狡辯說是人家看錯了。」

  織錦順口說:「老林也真是的,多少正經生意不能做啊,偏要提心吊膽地去倒騰外匯。」

  李翠紅撇撇嘴巴,「還不是為了多賺錢!你是沒看見過,人家在家做飯,下鍋的都是蝦、螃蟹,什麼好吃,什麼貴,人家吃什麼,哪像咱家。」

  織錦笑了笑,沒說什麼。老林這個人她是認識的,但沒太說過話。有時她去中山路的中國銀行辦事,經常能看見在銀行門口晃來晃去的老林,每每遇上一個他認為有可能的人,就會悄悄湊上前小聲問:「換外匯嗎?」

  他知道織錦是跨國公司的財務總監後,曾托何春生找過織錦,說他們公司若是兌換外匯的話,可以直接找他,他給織錦一部分回扣。織錦對何春生狠狠地發了一頓火。公司兌換起外匯來動輒就上百萬上千萬美金的,豈能隨便兒戲?

  從那以後,老林遠遠地見織錦來了,就會低著頭溜達到一邊去,要不就假裝沖另外一個方向打電話。他這樣子,織錦反而對他有了幾分好感,覺得他是個自尊心很強且很知羞恥的人。

  李翠紅繼續嘟囔:「掙錢多有什麼用?還不照樣娶不上媳婦!都三十好幾了,才娶了個農村打工妹,還美得跟什麼似的,到處吹自己找了個小媳婦,捧著當寶似的。切,再年輕再漂亮也是農村的,誰稀罕!別看咱不能頓頓吃蝦、吃螃蟹,可咱吃得心裡舒坦啊,夜裡睡覺也安穩啊,不用擔心被提溜到派出所去。」

  李翠紅見織錦不吭聲了,就解嘲地笑了笑,說:「一人一個活法啊,或許人家覺得那樣活也很舒坦,是不是?」

  織錦就被她逗樂了,「嫂子,好話賴話都讓你說了。」

  這時,何順生提著一塑膠袋啤酒回來了,往廚房裡探了探頭,吸了一下鼻子,說:「香,今晚我得多喝兩斤。」又看了看織錦,「織錦來了啊。」

  織錦叫了聲大哥,就和李翠紅忙著往桌子上端菜。何順生在後面看了,「嘖嘖」了兩聲說:「看,廚房裡有兩個女人在忙活,多熱鬧,真搞不明白現在的人為什麼都喜歡單過。」

  織錦聽了心裡咯噔一下。她今天來,就是要和他們商量房子的事。她不打算結婚後住家裡,原因有二:其一是太擠了;其二老樓的廚房廁所不配套,生活上太不習慣了,特別是老樓的公用廁所,太恐怖了,她沒法想像當她正在用廁所,外面卻有人敲門催她快點兒是什麼滋味。

  飯桌擺好了,何春生還沒回來。母親讓何順生打電話催一下,剛說完,何春生就闖進來了,滿頭的汗,一臉的陰雲,進門後,掃了飯桌一眼,又掃了織錦一眼,就不吭聲地換衣服去了。

  他換下衣服,又去洗了手,才默不作聲地坐到飯桌旁。母親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今天變啞巴了?」

  何春生端起飯碗,扒拉一口飯,又吃了一筷子菜,才說:「餓死我了,今天的飯好。」

  李翠紅掃了他一眼,「飯好是沾織錦的光了。」

  織錦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們還小的時候,母親燒了什麼好吃的,總讓何春生端一碗給她,也並不叫她到他們家吃飯,等到大了,就更不來吃了。

  何順生給何春生倒了一杯啤酒,問:「怎麼這麼晚回來?」

  「還不是瞎忙。」說著,他偷偷看了織錦一眼。織錦突然覺得他眼裡有內容。

  何春生見織錦眼裡突兀地生出了些審視,眼神就恍惚起來。織錦覺出了異樣,直直地看著他,手裡剝了只蝦,餘光見著李翠紅和何順生擠眉弄眼的,大約在說她看何春生看癡了的樣子。織錦覺得無趣,把剝好的蝦放進嘉嘉碗裡,埋著頭,默不作聲地吃飯。

  飯後,她幫李翠紅收拾好飯桌,正要洗碗,李翠紅急了,推推搡搡地把她趕到廚房外,「以後有你幹的,現在別和我搶。」

  織錦就站在廚房門口笑,「以後我可幫不了你。」

  李翠紅愣了一下,心裡有點兒不悅,想:不就是掙錢多嗎,掙錢多就不吃飯了?吃飯就洗碗,你只要不把掙的錢交給我,就別指望我會跟你們發揚風格搞什麼老嫂比母!她嘴裡卻說:「沒事,我沒指望你,我要真指望過別人,這些年的日子就甭過了。你回屋去和春生說話吧。」

  織錦知她領會錯了,想起何春生晚飯時的表情,隱隱覺得他心裡裝了事,便笑了笑,「那好,我倒真有點兒事要和春生商量呢,待會兒我找你說話。」

  李翠紅嘴裡說著「好啊好啊,你們小倆口說話去,別管這邊」,嘴巴早已撇歪了。

  見織錦來了,大家都很識趣地回房間去了。何春生一個人坐在床沿上看電視,見織錦進來,往旁邊移了移屁股,拍了拍空出來的地方。

  織錦坐下來,順口問:「下午怎麼去了那麼久?」

  何春生的眼神就像被燙了一樣,騰地閃開了,躲躲藏藏地說:「小丁一直哭,我又不能把她一個女孩子扔在公園裡。」

  織錦「哦」了一聲,又說:「小丁一口氣跑到公園去了?」

  「她可能是想回家吧。她和別人在海泊河公園旁合租的房子,一路哭哭跑跑地就到了那裡。」

  「不就吵了幾句,她至於嗎?」

  「我是忍無可忍,她幹收銀也幹了一年多了,還整天出錯,害得我整天跑來跑去的。」何春生點了一支煙,眯著眼睛抽了幾口。

  織錦悠蕩著腿,漫不經心地看著他笑。何春生被她笑得發毛,有點兒條件反射似的問道:「你怎麼這樣看我?」

  織錦撇著嘴笑,「或許小丁喜歡你,也可以說是暗戀你,難道你不知道?」

  何春生的臉騰地紅了,正好抽了一口煙沒來得及噴出來,被嗆著了,咳了一陣,瞪著織錦說:「你不要胡思亂想啊,我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事。」

  織錦依然笑,「今天下午知道了吧?」

  何春生低著頭掐滅那支香煙,把煙蒂旋來轉去地摁爛了,才說:「我真不知道。」

  織錦知道自己猜對了,想著下午小丁看著自己發愣的眼神,她詼諧地壞笑了一聲,說:「你知道小丁為什麼總輸錯商品價格嗎?」

  何春生低著頭,用眼角看她,不說話。

  織錦咬著嘴唇壞壞地笑著說:「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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