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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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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鄭梅妹吃驚地叫。 「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文化,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風情習俗。其實你仔細地想想,女人從來就有一種強烈的自我表現和展示自我的願望,哪一個民族的女性都概莫能外。你說,我說的話對不對?」 「對。」鄭梅妹誠心誠意地說,的確如此。 「這也難怪,女性的身體是非常美麗的。尤其是青春的、健美的、充滿情欲、充滿誘惑的女性身體,可又為什麼要把這種美麗隱蔽起來,冰封、冷藏起來呢?」 好一番雄辯的哲理。 「姑娘,也許你會奇怪,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兒,怎麼會對你大談女性的身體?——」 「不。」鄭梅妹說,「這我倒並不奇怪。我反而覺得這是一種生命機能的陽剛之氣,對於老年人,這一點越發寶貴。」 「您真的這樣認為?」 「我為什麼要騙您?有這個必要嗎?」 「謝謝您,真是個心理醫生,謝謝您的理解。其實,到了像我這種年齡,我對未來,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指望。我幾乎天天都在做一件事,就是審讀生命。」 好新潮的詞彙! 靜靜地在聽著老頭兒與鄭梅妹的對話的程鸝在想。她也曾寫過一篇散文,名字叫《審讀自我》。她屏聲靜氣地在等著老頭兒說下去,她心想,太精彩了。一個活了快一個世紀的老軍人,在這風燭殘年回顧他的一生,審讀自我,審讀生命,那種親身經歷的切膚之痛,她能體味得那麼真切嗎?那麼細緻入微,絲絲入扣嗎? 「外邊在下著秋雨,風在搖曳著窗前的中槐,中槐的枝條在我的窗前掃拂,像在抹去我記憶裡所蒙上的歲月的塵埃和積垢。我聽著沙沙的雨聲,看著或急或緩,或緊或慢。或平或湍的雨絲雨幕,我一頁一頁地翻閱我那發了黃的相冊。其實,我既沒有相冊,也沒有日記。這些都是惹禍的根苗,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這些都是口口聲聲不抓辮子,不打棍子的人所夢寐以求的東西。咳,我幹嗎要說這些?」 「沒關係,你說吧。」鄭梅妹鼓勵他。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要遠離政治,躲開政治鬥爭的湍流,可不容易喲。」 「我明白。」 「我這幾年來,每逢這樣的雨季,這樣的雨夜,我就作夢,這是我多夢的季節。我躺在床上,或夢或醒,或醒或夢,在回憶我的一生,想著那一個個我愛,或是愛過我的姑娘。我這時才明白過來,這種愛是照亮人一生的夜明珠呵!」 程鸝幾乎是在驚心動魄地聽著老頭兒的傾訴,老頭兒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用詞,都讓她心弦顫抖!這是一個戎馬半生的老將軍的人生真諦? 無論如何,她程鸝能有這樣的閱歷,這樣對人生的體味嗎? 不可能。 「人們記得我,因為我是個將軍,是個戎馬半生,囚禁半生的敗兵之將。可這些對於我的生命,只是一種浮光掠影,一種表面的。外在的東西,而真正讓我揪心,讓我悔恨終生,讓我痛徹骨髓的,是我一生泅渡愛河的悲慘經歷。」 「是嗎?」鄭梅妹微笑著說。 「真感謝你們創辦的這個熱線,讓我有一吐為快的地方。這些話,我一個糟老頭子,去對誰講呢?有誰有這樣的耐心,來聽我嘮嘮叨叨?唉。」 「哪裡的話,」鄭梅妹說,「我可是聽得津津有味呢。」 豈止是津津有味!程鸝簡直是在捕捉老頭兒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而且在咀嚼,在體味,在心領神會。她看了一眼在技術室的曹天潤,他正在錄音。她想,口頭讓他給她複製一盤盒帶,她帶回去,再反復地聽,如果老頭兒肯接納她,她想去拜訪他。 一個糟老頭子在這個年紀去回憶他少年時代的初戀,你覺得可笑不可笑? 咳,我何必去管人家怎麼想,真是! 也許這個時候回憶起來,比什麼時候都更甜蜜?也許這甜蜜裡還帶著一絲果酸? 無論如何吧,我是癡癡地迷上她了,蓮達。 這樣的女孩,我一生中就碰到過一個。一個馬來西亞的女郎,豆蔻年華的女郎。她那野火一樣的性格,讓人害怕又讓人顛狂的性格。像她的皮膚,像她的笑容,像她雪白的牙齒,那對燎人心的虎牙,像她那總是裸露的小腹,小腹上撩逗人的肚臍,還有那顫顫的乳房,淺淺的乳溝。 也許她終於發現了我總是粘在她身上的目光,和那目光裡流露出來的愛意。也許這目光和這愛意居然感動了上蒼,蒼天為她和我安排了這個機遇? 17.颱風 屋外,依然大雨如注。 我沒法回去,屋裡也沒有點燈。她的母親昏昏睡去。她依偎在我的懷裡,黑暗中,她用那燎人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說:「冷!」 有天傍晚,我和往常一樣。天一黑,就去她的小店玩耍。我是常客、熟人,去她那裡喝杯檸檬茶,可哥,或是鳳梨奶茶。然後,和她一起跳舞,還幫她收拾杯盞。 那天,才到她的店裡,就變了天。 熱帶的天不比我們中國的天,那裡,天天有毒日頭,天天有大暴雨。 原本是紅豔豔的日頭,海藍海藍的天,誰知一陣陰風一吹,霎時間,像是壓路機開了過來,巨大沉重的鐵輪壓在地面上,壓得石頭都粉身碎骨,吱呀吱呀地呻吟,慘叫。 而且,今天的風雨不同往日。 蓮達只抬頭望瞭望天,便驚恐地叫:「颱風!」 你知道什麼叫颱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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