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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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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鵝湖的西北邊還有一個天然出口,將湖中滿溢的泉水,輸引到遠處上萬畝密密的葦塘濕地裡去了。 這也許是中國最後一個從未受人驚擾過的原始天鵝湖,也是中國北部草原邊境最後一處原始美景了。陳陣看得癡迷,心裡不由一陣陣驚歎,又掠過一絲擔憂。一旦人馬進駐,它的原始美很快就會消失,以後的中國人再也沒有機會欣賞這樣天然原始的處子之美了。陳陣想如果邊防公路通過他趴伏的地方就好了,這才是真正應該劃為禁區的地方。 烏力吉和畢利格一直在用望遠鏡細細搜尋目標。老人用馬靴尖輕輕點了點陳陣的小腿,讓他往小河右邊第三個河彎裡看。陳陣從夢境中半天沒醒過來,又問了一遍目標位置,才端著望遠鏡向小河望去。在一個大半圓的河彎的岸邊,有兩隻落水的黃羊正在費力地登岸,後半身浸在水裡,後蹄好像是陷在泥裡,前蹄扒著岸,但已無力縱躍。在這個河彎的草地上躺著十幾隻大黃羊,肚膛已被豁開……陳陣仔細往河邊的高草搜索,心裡突然一陣狂跳:有幾條他已多日不見的大狼正伏在羊屍不遠處打盹。河彎裡的草較高,陳陣數不清草叢裡有多少狼。 烏力吉和畢利格還在搜索盆地的各個角落,把鏡頭對準了東南方的山坡,那裡的黃羊群早已被沖散,黃羊三三兩兩的在匆匆吃草,母羊的身旁大多帶著羊羔。陳陣看到一隻母羊正在低頭舔剛出生的黃羊羔子,一舔一抬頭,緊張得團團轉。黃羊羔在掙扎著站起來,只要羔子能站穩了,它立即就會跑,快得連狗都追不上。但是這站起來的幾分鐘,恰恰是生死攸關的時刻。陳陣一時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在如此開闊如此遠的距離內,究竟怎樣下手?是先打狼還是先打黃羊? 老人說:你瞧瞧狼敢在那兒睡大覺,就知道人拿它沒辦法。這老遠,狼是打不著了。咱們一露面,狼和黃羊准都跑光。烏力吉說:不過,那幾隻跑不動的羊就歸咱們了,正好當午飯。 三人上馬向河邊跑去。人馬狗剛一露頭,狼群像颼颼的灰箭,分兵多路,向東邊大山方向逃竄,一會兒就消失在葦林後面了。黃羊一眨眼的工夫也都快速翻過山,只剩下幾隻陷在泥裡的羊和舔羔的母羊。 三人走近一個河套,從一個只有五六米的開口處走進去,河套只有一畝大,三面環水,小河寬約四五米,水深一米左右,清澈見底。有些河底是沙質的,有些是爛泥。河岸約一米多高,直上直下。有的河灣處有淺沙灘,河岸較緩。河灣草地上躺著十幾隻大小黃羊,多數羊的內臟腿肉已被吃掉,有一隻黃羊陷在泥裡不能動彈,還有幾隻羊在慢慢地蹬著腿,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流血。畢利格老人說:早上黃羊來這兒喝水,讓狼群打了圍。 陳陣對狼群打圍的戰術已領教多次,但看到狼群利用三面環水的河套來打圍還是第一次。他騎在馬上細心地琢磨狼群的戰術。 烏力吉說:你看這群狼有多精。它們一定是在頭天晚上就埋伏在河邊的草叢裡了,等黃羊群來河邊喝水的時候,一個衝鋒封住河灣的出口,就把圈裡的黃羊全堵在裡面了,多省事。一個河灣就是一個口袋,狼一紮口就是一整袋肉食。 畢利格老人笑道:這回你又見著了吧,騰格裡又給狼幫忙了。你看這河灣,繞來繞去繞出多少個圍場來。我說狼是騰格裡的寶貝疙瘩,沒錯吧? 陳陣說:這麼好的圍場真是找也沒處找去,沒想到這兒一下子出了幾十個,騰格裡替狼想得太周到了。狼也真聰明,騰格裡給了它這些套,它們馬上就會用,還用得這麼在行。 烏力吉說:狼打仗利用天氣和地形的本事比人強得多。 兩條大狗見到遍地的野味肉食,並不急於就餐,兩條傲狗對狼吃過的黃羊不屑一顧。巴勒毫不客氣地沖向一隻還未斷氣的整羊,它按住黃羊脖子看了看畢利格,老人點點頭說:吃吧吃吧。巴勒低頭一口就讓黃羊斷了氣,然後從羊大腿上狠狠地撕下一大塊鮮肉,大嚼起來。二郎見到這樣血腥的獵場,全身的鬃毛像狼一樣地豎了起來,殺心頓起,竟朝河邊陷在泥裡的兩隻活羊沖去,陳陣和老人同聲將它喝住。二郎還不甘心,它兩隻前爪踩在一隻死羊身上,墊高自己的身體,四處望,終於看到不遠的河灣裡還有一隻活羊,便沖進水裡,遊了過去。老人未讓陳陣阻攔,他說:這條狗野性大,讓它殺殺野物,就不咬自家的羊了。 三人走向河邊。畢利格老人從馬鞍上解下來一捆皮繩,作了一個活套。陳陣脫靴挽褲下水,將活套套在黃羊脖子上,畢利格和烏力吉兩人一起把羊拽到岸上,按倒再紮緊四蹄。三人又將另一隻羊拖出血污狼藉的河灣,然後在乾淨的草地上選了一塊野餐地。老人說:咱們吃一隻,再帶回去一隻。烏力吉拔刀殺羊,老人望瞭望四周山坡,便帶陳陣上山去尋找燒柴。 兩人騎馬來到西北面山裡的一條深溝裡,溝裡的坡上有大片野杏林,大部分樹還活著,一米多高的樹幹上,仍有不少燒焦枯死的樹杈。杏花剛謝,落英繽紛,山溝溢滿杏花的苦香,溝底是厚厚一層爛杏核。兩人掰了兩大抱乾柴,用皮繩拴緊,再騎馬拖到野餐地。烏力吉已經剝完羊皮,卸出大半隻羊的肉,還在河邊採摘了幾把野蔥和馬蓮韭。陳陣發現新草場的野韭菜竟有筷子那麼粗。 三人都給馬摘了馬嚼子,卸了馬鞍。三匹馬抖了抖身子,迫不及待地找到一處緩坡,走到河邊痛飲起來。畢利格樂了,連說:好水!好水!選夏季草場,頭一條就得選水啊。三匹馬直到撐圓了肚皮才抬起頭,慢慢走到草坡上大嚼嫩草,吃得連打響鼻。 草地上篝火燃起,天鵝湖畔純淨的空氣裡,第一次飄散出黃羊烤肉的香氣,還有帶著蔥鹽韭菜和辣椒面的油煙氣味。離湖太近,湖邊還殘留不少未被野火燒掉的舊葦和一人多高的新葦,像一層葦牆遮住了水面,使陳陣無法一邊吃肉喝酒,一邊近近地欣賞天鵝和天鵝湖。陳陣不斷翻動串在樹枝上的羊肉條羊肉塊,羊肉鮮活得好像還在跳動抽搐。他們三人天不亮就出發,跑到這會兒都已饑腸轆轆。陳陣就著嫩辣加鹽的山蔥野韭,吃了一串又一串黃羊肉,又拿著老人的扁酒壺喝了一口又一口,完全陶醉在狼食野餐的美味美景之中了。他說:這是我第二次吃狼食,狼食真是天下第一美味。在狼打獵的地方吃狼食那就更香了。難怪古時候那麼多的皇帝喜歡來蒙古草原打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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