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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你怎麼在這裡?好巧!我沒想到……」喬落看著方歌仍處在震驚中。

  當年母親拖了三年終於不治離世,喬落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她知道她要向前走,可卻找不到任何一條路。她把自己投擲到人群中,整夜在Pub裡端著酒坐在一旁看他人狂歡。

  Pub裡有一位人氣紅火的長發狂野歌手,每次一登臺就能立刻點爆氣氛,重金屬的搖滾讓喬落忘記壓抑忘記掩飾忘記堅強,只是宣洩。直到某日,有一雙手按住了她的酒杯,在她耳邊喊:「女孩子不要一個人在這裡!」純正的普通話。

  喬落看過去,是那個歌手,那人灑脫地一捋頭髮,竟然露出一張清秀的亞洲臉孔,對她齜著一口大白牙來了一個大笑臉,在昏暗的Pub裡燦爛得刺眼。喬落一愣,原本要說的話咕咚一聲咽回肚子裡。她本來想說:她不是一個人。

  雖然她跟賀遲說:Leave me alone,可是他怎麼可能放自己一個人?

  就這樣認識了。她後來知道了他叫方歌,北方人,熱愛音樂,逃婚出國,在這裡靠駐唱糊口。還知道他之所以留長髮是因為大家竟給他起了個「Sunshine Boy」的俗爛綽號,於是他抓狂,留長髮扮滄桑。儘管如此裝扮相識,喬落在知道他其實比自己大五六歲時也驚訝得說不出話。

  不同於他歌聲中的嘶吼瘋狂,他本人是個乾淨清秀的人,她是說,與他的音樂相比。而且非常的陽光,整個人沒有一點陰暗氣息,似乎所有的痛苦灰暗都在音樂中宣洩殆盡。真不怪人家給他起這個綽號,他一笑起來就像是個沒心沒肺的高中小子。

  像許多北方男人一樣,方歌是個非常會講故事的人,不知道真假,總之很好聽。情節曲折、繪聲繪色,關鍵時刻會自己拍著大腿仰天大笑。而且他很直爽甚至有些粗心。這一切都讓喬落覺得舒坦自在。

  她知道賀遲在看,她還知道,只要她能開心,他怎樣都不會干涉。

  很快酒精也幫不了她,喬落越來越無法入眠。她沒有辦法永遠的麻痹自己,她真的,真的失去了媽媽。

  她非常地不安,總是夢見母親,然後哭喊著醒過來。賀遲整夜整夜地抱著她安撫她,可是她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媽媽啊……

  你怎麼就這麼丟下我……你讓我一個人怎麼辦啊!

  媽媽,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你回來……她哭,然後昏厥過去。

  在病房看見方歌的時候,她真的意外。方歌笑:「意外吧?這位帥哥請我來的。」一手比著門口的賀遲,「我說幾天不見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啦?」大咧咧的樣子。

  方歌捧著吉他坐在病床前,用他嘶啞的搖滾嗓子含情脈脈地唱一段二人轉,邊唱還邊對喬落拋媚眼。

  喬落哈哈大笑,眼角都擠下眼淚來,她隨手擦去。

  病房門默默關上。

  眼淚卻越掉越多,擦不完。

  喬落終於笑不出來,專心致志地哭起來。

  方歌什麼都沒問,只是換了首歌。

  Drifting on the wings of freedom, leave this stormy day
  And we』ll ride to tomorrow』s golden fields
  For my life』s too short for waiting when I see the rising sun
  Then I know again that I must carry on
  Carry on till tomorrow, there』s no reason to look Back
  Carry on, carry on, carry on.

  她的燦爛笑容在賀遲的眼中多麼刺目她清楚,只是她那一刻是不是真的那麼快樂,她永遠不會讓他知道。她跟自己說,她沒有錯。

  這樣與賀遲分開,將帳戶裡所有治療剩下的錢歸還。

  離開的那一天賀遲沒有出現,她將房門鑰匙留在玄關,回首看這棟住了三年的房子。

  開始的時候,也是在這裡。賀遲死死地抱著冰冷抗拒的她問:你自己受盡罪及妻女之苦,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別人!喬落!我只是我!

  她問:你是誰?

  他答:我是賀遲,只是一個想要喬落的男人。而喬落,只是一個不太走運需要幫助的女孩。

  喬落想起那時仍覺得恍惚。她知道,賀遲那時也許只是在給她找臺階下,可她卻真的驚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遲,也許你認為我仍心有芥蒂,其實我只是想要徹底逃開這一切,或者說,這一次,我想要獨自面對。

  你的錢我能還,其他的,我沒有了。

  對不起。

  與方歌莫名其妙地開始。

  她愛方歌麼?不,當然不。

  方歌愛她麼?不,也不。

  可是他們相處得非常愉快。比朋友親密卻並不是外界以為的情侶,他們不過問對方的過去卻彼此依賴。如果非要給他們一個定義,那只能說是——難友。

  方歌離開的時候溫柔地抱住她,說,謝謝。

  其實這些是後來她才慢慢明白的。

  在自己陷入狹隘的困境中,無法呼吸、舉步維艱時,是方歌為她打開了另一扇門。

  在方歌最迷惘最墮落的時候,她成了系住他的唯一責任,把他從迷失的邊緣拉了回來。

  她以為他們不會再見。

  方歌笑,仍像幾年前一樣爽朗的露出整排牙齒:「我在這裡當老師。」

  「老師?!現在進B大當老師不是都要博士起?」喬落脫口而出。

  「我是博士啊!怎麼?看起來不像?」

  喬落愕然,旋即覺出尷尬:「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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