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落落清歡 | 上頁 下頁 |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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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落緩過勁兒來:「用不著,你走吧!嗯……我知道你最近挺忙的。我這孔都穿過了,還害怕出點血麼?」 說完就知道撞槍眼上了,她立刻後悔得恨不得把舌頭吃了。 只見賀大公子的臉一下子就烏雲密佈:「你也知道自己曾經胃穿孔?那你還敢空腹喝那麼多酒?!」 喬落只覺冷汗淋漓,左顧右盼,卻瞥見顧意冬一臉愕然,他站起來:「落落,你曾經胃穿孔?我記得你從來沒有得過胃病啊!你……你怎麼沒說過?」 屋內溫度立刻下降,氣氛變得微妙且緊繃。 喬落斂下眼,並不答話。 賀遲看看喬落的神色,抿唇道:「我先出去。」說罷拍拍喬落的肩膀,轉身離開。 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顧意冬又追問一遍。 「是。」這回喬落開了口。 「怎麼會?」 「你想知道?」喬落側頭看他,唇邊帶笑,餘光瞥見此時窗外的天空烏雲翻滾,天色暗沉。 「……是。」 「不能好好吃飯,有些胃潰瘍,後來得了抑鬱症,吃不下飯,最後變成胃穿孔。」那麼長的日子,那麼多的痛苦,原來如今三言兩語就可輕輕帶過。 「抑鬱症?!」那個原來笑容明媚如今笑容淺淡的落落? 顧意冬覺得心臟像是被冰錐釘入,尖銳的痛楚,原本是一點點的寒冷,卻迅速擴大蔓延,冰得讓整個人瑟縮,「為什麼……」 「沒錢沒時間,然後沒心情活著。」 空氣一瞬間僵硬,他眉間掠過一絲顯見的痛楚。良久,顧意冬啞聲道:「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幾年的事?」口氣近乎卑微。 「你有興趣知道?」這是他們重逢以來他第二次問她過去這些年的事情,第一次是在那個潮濕的早上,他問,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喬落知道自己不應該怪他的不問,過去是他們彼此不能碰觸的傷口,但她仍然忍不住口氣微含譏諷,這算不算恃愛行兇? 「如果你能說。」 喬落垂下眼,要說麼…… 最後終於一聳肩:「沒什麼不能說的。就是我跟我媽在美國帳戶被凍結房子又被繳。啊,這些你都應該知道。本來靠著打工日子緊一點還是能活的,很不幸的是,我媽很快查出了腎炎,住了院,很貴。我那個時候打了兩份工,早上送報晚上刷盤子,一天睡四五個小時。本來不想上學了,可是媽媽以死相逼,老人家的想法很奇怪。你也知道,我家總對我寄予很大希望……呵……其實我媽一聽到我爸出事判了九年就有點崩潰了,她覺得她唯一的指望就是陪著我念書,否則她待在美國沒有任何意義。就是那個時候落下了胃潰瘍的毛病。 「後來我媽病情惡化,要動手術。我沒有錢,很上火,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就是、看著……你的,媽媽,躺在病床上,一點一點地被病魔吞噬,明明可以儘早醫治——可是你就是沒錢,所以束手無策!我真的很恨自己!他們,從小無論我要什麼都會想盡辦法滿足我,永遠疼我、寵我,我甚至從來對錢沒有任何概念……可是我竟然在她生病的時候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眼瞅著她受盡折磨……嗯……這是,你跟賀夕訂婚時的事情。」喬落的聲音有些顫抖,她閉上眼睛試著平復情緒。 天上雷聲陣陣,陰風大作。 「賀夕給我發過郵件,顧意冬,我那個時候非常的愛你。我總是覺得,分開我們的是命運,可是我不會屈服,我會永遠把你放在心裡,我們會像我們說過的誓言一樣,永遠相愛,一輩子,心都在一起,不離不棄。 「兩個月,距我離開你只有兩個月……顧意冬,我一直都在試著理解你。我明白因為你母親的事情你連帶著也恨我媽媽,你不能忍受我們在海外逍遙度日,所以你追究我們的帳戶和房子,我並不怪你。可是,我不能接受你跟別的女人訂婚。我不能相信你竟然這樣輕易地把我們攜手一生的海誓山盟轉交給別人。」喬落的聲音抖得厲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緊地扣在一起。 「哦,對了,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找了一個在酒吧陪酒的工作。不用做到手臂酸軟雙腳麻木,只要多笑笑就可以拿到豐厚的小費。終於湊齊媽媽動手術的錢,結果不知怎麼得了一個很奢侈的病,就是抑鬱症。我不想說話,不想動,而且胃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再不肯吸收任何食物,很好笑是不是?就像你說過的,我可能真的是個一無可取的廢人,不過是仗著爸爸的權勢,否則連最卑劣的人都會比我活得更好。」喬落說著真的輕笑起來。 天上有豆大的雨點砸下來,劈裡啪啦地打到窗戶上。 顧意冬雙眼赤紅,嘶聲喚著:「落落……」 喬落沒有理他,繼續說:「很快,這麼不吃不喝的身體就承受不了了,病倒期間是賀遲一直在照顧我。很意外,最落魄的時候是我以前最敵視的人伸出援手。我不想讓媽媽擔心,所以他替我作了隱瞞,我為此一生感激他。而且,如果沒有他,搞不好我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因為後來我才知道,當時不只是胃穿孔,因為情緒抑鬱,尤其是厭世情緒強烈,再加上長時間不能進食,我的腸胃功能和心臟功能都變得非常差……意冬,你認識賀遲快三十年,可是你沒見過他流眼淚吧?可是我見過,他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非常沒有形象,我頭一次見到賀大公子低下他驕傲的頭。他,求我活下去……」喬落的眼淚終於滑下來,一直落到心裡去,連同屋外瓢潑之勢的大雨一起流到心裡去,沖刷著每一寸溝壑。 「可是我不能面對他。我的心理調試不過來,我看到他就想到你,想到賀夕,這讓我痛得錐心刺骨直不起腰來,我還能想到我爸,想到監獄,想到以前……所以身體好一點,我就又回到酒吧陪酒,我以為扛到我媽手術觀察期結束後就好……結果,我真的很沒有運氣,我那時候想——這就是我們喬家的報應。 「我媽出現了持續腎衰竭,也就是說——除了換腎沒有別的辦法。這個時候有一個馬來西亞的富商說可以包養我,我就答應了。」頓了一下,「結果後來被賀遲發現……」 「他再次救了你?」顧意冬緊繃到顫抖。 「救?呵呵,我並沒有被逼迫,何來救之說?一個獨身的年輕女孩,著急想要一筆鉅款,還有什麼辦法?我反而應該慶倖自己好歹有幾分姿色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其實我那個時候曾經很不容易聯繫到了一個買賣器官的黑市,我打算賣掉一個腎堅持一段時間,誰知道他們說我的體重和營養不達標,讓我至少增重到100斤才可以。可是我那時的體質根本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補到100斤,我沒有時間等待,也沒有多餘的錢餵養自己。 「剛才說到哪裡?啊,對,賀遲找到了我,他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他說他比那人年輕英俊並且更富有,問我既然能做那個人的情婦,為什麼不能做他的。我想想也有道理,何況他還出翻一倍的價錢,就跟了他,三年,直到我母親離世。再後來我交了幾個男友,雖然他們可能很窮,但是都很簡單、快樂,再後來我拿了文憑找了工作,賀遲說他要回國,我想想就跟他一起回來了。」 喬落終於說完,平靜地看著顧意冬的臉色波濤洶湧。 她看著他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眼睫顫抖,飽滿的天庭上甚至滲出點點汗珠,像是在忍受著什麼莫大的痛楚。 過了很久,他才艱澀地開口,聲音破碎:「對不起,我不知道……」 喬落笑得寬厚:「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本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沒有到處去嚷嚷。」 顧意冬臉色更加蒼白,一絲血色也沒有,他艱難地張了幾次口,終於發出聲音:「我、失陪一下。」然後搖晃地站起身,趔趄了一下,疾步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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