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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你做夢!你想再一次棄我而去?!我絕不允許!」顧意冬恨聲低吼。

  喬落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怒極反笑:「呵!你,不,允,許?那我們走著瞧吧!」原來經年坎坷,自己骨子裡的驕傲仍沒有死絕——我喬落可以自甘墮落,但不能容許屈從他人意願。

  顧意冬看見她傲然的輕笑,只覺一把火熊熊地燃燒在血液中,他上前大力將喬落扣在門板上:「喬落!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喬落很平靜地回答。

  顧意冬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

  「我不欠你。」喬落昂著頭看著他,眼神悲憫,「顧意冬,我待在你身邊,看他們的臉色受他們的刁難不是因為我覺得虧欠所以在贖罪。意冬,該贖罪的人在他該在的地方。我,只是因為愛你,想在你身邊,所以我才在這裡。」

  「也許我父親是導致伯父出事的元兇之一,可是他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你如果覺得這件事不公平不公正,你該去的地方是法院——去上訴。在感情上,我對你是有負疚感,那是因為我愛你,我心疼你。但理論上來說,從我父親被捕之時,你我兩清了。」

  「兩清?!」顧意冬瞪著眼睛像要把她吃掉,額頭上青筋暴起,「你拿什麼跟我兩清?!我爸爸無辜入獄,受盡污辱,含冤慘死!我顧家名譽蒙塵、遭受無妄之災,廣受世人非議!我母親年紀不大就中風入院,幾度病危,如今仍只能靠輪椅行走!我的出國申請被拒,簽證被退,我的前途我的夢想盡毀!你以為我今天憑什麼可以站在這裡?喬落!你現在跟我講兩清?!我全心深愛的戀人明明知道真相卻對我隱瞞,你可知道當我查到幕後主使是你父親時我是什麼心情?!為了報仇我甚至、我甚至連自己都出賣……」

  「意冬!」賀夕尖叫,「你閉嘴!!!」慘白著臉拉開門沖了出去。

  喬落戰慄得站不住,只覺心臟劇烈的疼痛讓人瑟縮,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響起:「我不也是,一樣家破人亡?我父親入獄……」

  「那是他自找的!他若不利慾薰心怎麼會害人害己?!況且九年牢獄怎麼換得回我父親的一條命?!還有我母親的一雙腿?!」

  「是,那我的母親呢?我媽媽也死了……那句話怎麼說的?哦,對,客死異鄉。呵,好吧,那是她自己所托非人,是她自找的。我呢?我也是自找的是麼?!你來找我討,我去找誰討?!顧意冬!我這些年受的苦難、屈辱絕對不比你少!我在異鄉面對帳戶凍結房子被繳我怎麼辦?!我媽突然病發需要高昂費用的時候我怎麼辦?我打工受人欺負累倒在路邊誰來管我?!我吃不上飯睡不了覺的時候你又在哪裡?我被糟老頭壓在身下……」倏然打住。

  「你說什麼?!」顧意冬只覺腦袋裡轟地一聲炸開。

  喬落疲累至極,拂開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意冬,我愛你,一直愛你。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我人生最好的十一年,全部用來愛你了。意冬,這已經夠了。我沒有更多可以給你的了,沒有了。放了我,讓我走。」

  「放了你?那誰來放了我?」顧意冬愴然後退,「這些年每每想你夜夜難眠,耳邊都是你的笑聲、說話聲、撒嬌聲、耍賴聲……落,我那麼愛你又那麼恨你,我被自己折磨得快要發瘋!我每次受到打擊,都跟自己說:不可以倒下,不能輸給喬落。我每次成功,都在心底跟你說:喬落,你看見了麼?

  「七年!喬落,在我以為我們會在世界兩端互相思念了卻殘生的時候,你竟然以我表弟未婚妻的身份出現!你以為這些年我是怎麼咬牙撐過的?!喬落!你太殘忍!你現在讓我放了你?!」

  喬落的眼淚終於流下來:「可是你至少有媽媽可以孝順,承歡膝前;有如花美眷相伴左右;有輝煌的事業受世人尊崇。而我呢?我呢?你已經徹底地擊倒了喬落,你贏了,你還想怎樣?你是不是真要把我這條命也拿去為你父親殉葬才甘心哪?!」

  顧意冬心痛如絞,合上眼:「落,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明白的不是麼?我不過就是——不能失去你,不能沒有你。落,你非要逼我說麼?」

  他哀然:「喬落,我依然愛你。」

  喬落扭過頭,手握成拳死死抵在心口:「你愛我?你愛的是哪個我?現在的,還是當年的?

  「意冬,你還記得我當年的樣子麼?」

  顧意冬心頭大慟,茫然放手。他看著喬落蕭索的背影決絕的消失在門後,踉蹌後退。

  忽然想起十八歲那年。

  那時他們均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兩個人雄心萬丈,想要開創一番事業,但覺只要他們想,世界都在他們腳下。

  喬落身上從小便有一股身兼天下的壯志,善良、憫然且極富同情心。她撂下豪言壯語要傾畢生精力在慈善事業上,資助貧困孩子上學。

  「我們有幸生在優渥的環境中,應知曉感恩,回饋社會!」她慷慨陳詞。

  朋友起哄嘲笑,喬落揚起笑臉,傲然道:「你們等著看!十年之後!我要在那些山溝裡蓋希望小學!」小手一揮,又舉到面前,「五所!等著瞧!」

  她的臉閃閃發光,讓人不能逼視。那樣的高潔、真摯、富有激情。

  第八章 命運的心血來潮

  (那一夜,那一片星光燦爛的白浪滔滔
  你說我們很渺小,躲也躲不掉,命運的心血來潮
  ——劉若英《人之初》)

  二十歲那年,喬落趕走了來送錢的賀大少爺。看著他穿著羊絨大衣手工小牛皮鞋怒氣衝衝地坐回他新買的福特Explorer Sport車裡,一踩油門揚長而去,她抽幹了力氣般跌坐在冰冷的臺階上,將臉久久的埋在掌心。

  她的手因最近頻繁的打工變得紅腫粗糙,她的Dior洗面乳用盡,去超市買了最便宜的牛奶洗面乳,她穿著臃腫的羽絨外套,她的球鞋髒得看不出Mark可是她沒有時間整理……

  但是那人如此的養尊處優、貴氣雅然,他的每一處眉眼動作都讓她覺得盛氣淩人,嗆得她眼鼻酸痛。

  可是喬落連悲天憫人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原本就少得可憐的睡眠時間由不得她多想。

  很快喬落就站起來,慢慢移動冰冷麻木的手腳開門進屋,她跟自己說:喬落,沒有人可以擊倒你!昂起你的頭!

  可是上天並沒有眷顧喬落的努力,很快母親的身體出現了膿腫併發症。

  醫院下達手術通知。

  喬落再次搬家。

  她跟原來的房東哀求了很久很久才拿回了一半的押金。這次的房子只有8平米,還是在閣樓上。她沒有時間顧這些,她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總算湊足了母親做切開引流的費用。

  那時是冬天,晚上閣樓的溫度堪堪到達六度,為了省電費,喬落不敢開暖氣,她瑟縮著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蓋在身上卻仍然發抖。

  但當看到做完手術精神好了很多的母親時,這一切苦累都有了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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