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落落清歡 | 上頁 下頁
一五


  「哥!」賀夕嗔道。

  「不是說明晚聚嗎,你怎麼現在過來了?」顧意冬開了口,解了陳俞康大紅臉的尷尬。

  「顧總現在身份不同了,想見一面還真是不容易。不過今天我是來找你們喬總助的。」賀遲閑閑地答,眼神卻毫不放鬆的和顧意冬接上,各自施力,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喬落意外,心裡的滋味難明。注意到會議室裡的人都側目過來,念頭轉了兩轉,就笑道:「賀少找我?有什麼吩咐儘管說。」跟賀遲不熟的人見面要稱一聲賀董,有些交情能說上兩句話的,為拉近乎,就尊一聲賀少,他們那撥光腚一起玩到大的發小則跟他父母一起叫他賀子。喬落這樣叫也是給自己留個餘地。

  賀遲聽了她這樣叫,嗤笑一聲:「小落落,咱們五年同窗、患難與共的交情可就讓你這一聲『賀少』給喊淡了!」

  喬落背心開始滲汗,笑容發幹:「賀少真會玩笑,難不成也要我跟賀經理一起喊你哥不成?」

  「哥?哪個哥啊?」說話間漂亮的黑眼仁流轉,頭微微傾下,帶著戲謔的笑,可眼底深處卻是濃重的暗色,喬落進退不得,直覺背後有束冷冰冰的目光戳在她的脊柱上。

  「得了,饒了你這回。挺長時間沒見了怪想的!眼看午休,陪少爺我吃個飯去吧喬總助?」

  一頓飯吃下來,喬落淨聽他在那兒胡扯些雜事,諸如非洲的自來水比黃河含沙量還高啊,那邊的野鹿跑得比豹子還快啊,還有他們剛下飛機那邊的大使館弄了一輛加長的林肯來接,結果他眼看著警衛一拉門,門把掉開半截,他憋笑憋得多痛苦啊云云。

  賀遲講起故事來有一種矜貴的幽默感,時不時翹起一側的眉毛和嘴角,大眼睛無奈地一瞪,把喬落逗得哈哈大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氣氛很好,喬落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他們誰也沒提之前的事情,那杳無音信的三個月像是被一手抹掉了。其實提與不提又有什麼區別呢,援建的事一直擺在那裡,而且他根本不用親自去跑,怎麼就忽然接了,又忽然決定親自去了,而且一去這麼長時間?

  其實賀遲是個不怕吃苦的人,但是他受不了生活沒有格調。而如今,他跑到非洲生生待了三個月才回來,是什麼逼得他只能以這種肉體折磨的方式發洩?喬落斂目。

  原來在美國的時候,他隔一段時間就跟著團友徒步野營,喬落被他以鍛煉身體為名義逼著去過幾次。一走少則十天半個月,到深山老林裡頭,背著十幾二十斤的行李,每天步行至少二十幾公里,吃的都是一些罐裝或是壓縮食品,晚上帳篷一支,隔熱墊一鋪鑽進睡袋裡倒頭就睡。那個時候他們倆皆對彼此可以安然勝任深感詫異。

  賀遲能吃苦主要源於他的好勝和兒時的淘氣。他小的時候很頑劣,那時賀遲的爺爺還在,老將軍就老是指著他念叨著說現在的孩子都不能吃苦受累云云,賀遲脾氣上來把籃球一摔:「說吧!怎麼叫苦!」那時候賀遲剛上初中,結果初中四年,年年假期他都被扔到軍營受訓,不成想竟都被他咬牙堅持下來。後來上了高中,賀母實在心疼孩子,而且又打算送出國去念大學,不捨得兒子再受罪,這才跟賀父一起求了老將軍把這事結了。但四年假期的軍旅已經把賀遲磨煉得比同齡孩子更具陽剛之氣、鐵血錚錚。喬落記得十七歲的時候為了高考喬父將她的戶口轉回北京,她再見賀遲時簡直認不出來——古銅色的皮膚,不同于其他高三學生的運動健美體魄,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可是一笑起來狂狷之氣驟起。除了五官隱隱的輪廓,喬落想像不到面前高大霸氣的男生是小時候那個大眼睛的頑劣小惡魔。她當時看到這樣的賀遲,和周圍滿眼心型的女同學,她很生氣——因為她很不服氣。

  可是,很多人服氣。那個時候賀遲儼然跟顧意冬並為校園王子。

  哦,一個是白馬王子,一個是黑馬王子。

  湊巧那時候劉德華出了個《黑馬王子》的片子,喬落正為劉德華與這個惡魔同稱號心痛時,賀遲的追隨者卻大大不滿《黑馬王子》中小混混的形象。

  後來乾脆封顧意冬為王子,賀遲為騎士。

  這樣喬落的心才微微平靜,本來嘛,那個野小子怎麼能跟她溫潤如玉的意冬以王子的稱號相提並論?結果女生們的注解卻是:捧水晶鞋的是王子,披荊斬棘殺惡魔的是騎士!喬落吐血!難道她們看不出他本身就是惡魔麼?!

  時間證明,喬落沒有資格這樣評價。

  即使他是,對她,卻不是。

  尤其是從二十一歲那年他在自己耳邊咬牙說出那句誓言之後……

  飯後甜點都撤下,兩人面前各自一杯ESPRESSO。賀遲像是累了,摸摸身上,記起喬落討厭雪茄的味道,於是抬手叫waiter去買一盒萬寶路。

  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從裡袋拿出一張紅色的喜帖,放在桌子上推過去。

  喬落眼皮一跳,沒有去碰,只是問:「誰的?」

  「鐘進。」

  喬落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哦。」

  「哦?人家為你鬧得天翻地覆抵死方休,你就回人家一個『哦』?嘖嘖,以前有人跟我說落落公主最是無情我還不信,但最近我算是有了深刻體會。」

  「不然我還能怎樣?難道要去搶婚以顯示情深意重?」喬落摩挲著喜帖上精緻的絨面。她明白,這並不是真的邀她出席,這個喜帖遞給她的不過是一個態度而已。

  「搶婚倒不至於,但至少別推人入火坑,那就千恩萬謝阿彌陀佛了!」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去問問你的白馬王子不就知道了?我原來還真不知道顧意冬這麼睚眥必報呢,打折人家兩條肋骨不說,還要直接打包送進婚姻的墳墓才肯甘休。夠毒的啊!」

  喬落詫異,心裡微微不舒服,垂眼道:「毒麼?你不是還好好的在這裡?」

  「呵!落落,夠能的啊!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挑撥我們兄弟關係麼?」

  「我沒有,」喬落有些疲憊,「我只是自我提醒一下,掂掂自己到底在你們的遊戲裡占個什麼分量,以免誤信讒言,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重要。」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喬落也覺自己剛剛太過尖銳。何必呢?不過是幾句嘴上的閒話,有什麼好爭的呢?就算她再怎麼控訴這個男權社會,她也不能矯情到否認自己在他們那裡確有一席之地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