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戀君已是二十年 | 上頁 下頁
六六


  我繼續捂著臉,不上當受騙。這亦是妗子千叮嚀萬交待的,我豈敢不從。

  她把頭探進來,說:「小姑,這是展翔姑父讓我給你的,你快看呀!」

  我的手才略微鬆開一條縫,就被她強行拉開去,並且成功的把我的臉上涼涼的胭脂,雖然我看不到自己的尊容,但是可以憑感覺判斷,我的臉上,一定是紅紅的一片。

  所有的人都開懷大笑!

  穿著新衣裳的嬸子走上來,接我下轎。她抓著我的胳膊,往院里拉。嘴裡喊著:「給新人讓路嘍!」我跟著她走到堂屋門口,雖然我沒有抬頭看,仍然感覺到展翔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裡。嬸子把我領到他的身邊,是正對著主事台的位置。唱典禮的是我的四爺,他抹了一把山羊鬍子,朗聲說:「吉時到!新人就位,典禮開始!一拜天地!」

  妗子說:新娘子要矜持,可以不用跪拜的,鞠個躬有那個樣子就行了。我正在扭捏著,身邊的展翔已經爽快的雙膝著地了。我愕然望向他。簇擁的人群中發生哄堂大笑,善意的笑。嬸子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背說:「這孩子,還真實誠!說跪就跪!」

  我在糾結中,也跪在他的旁邊。

  四爺連聲說:「好好好!該咋樣就咋樣嘛!二拜高堂!翎她娘,快往前面站站!」

  我看向媽媽。她的眼睛裡閃著淚花。我知道那是習俗,嫁女兒的母親必須要哭的。因為不舍,因為心疼,因為留戀。可是我知道,那不僅僅只是習俗,媽媽,她是真心的不捨得我離開她。雖然我長年在外,但是戶口本上,我總歸是在她的名字後面。可是今天之後,我的戶口,就要從那個本子上遷走了,加入到另一個本子上。從此後,我再回來,就成了走親戚,回娘家了。我就成了客人,遠方而來的客人。

  望著媽媽,鼻子有點酸,突然就想哭。

  爸爸仍是沉默的。他總是沉默的,從不用言語表達他對我的疼愛。但是小時候生病時,是他靠著我走十二裡的路去鄉衛生院輸水;在下雨的時候,披著雨布去學校給我送傘,並堅持讓我打傘不顧自己淋透;是他在我放暑假的時候,每天都到去鎮上趕集,不為別的,只為能夠接到我;是他,冒著寒冷,在我歸來的日子裡,只為了讓我少走幾步路,在刺骨的冷風中等待幾個鐘頭。他總是不說他對我的疼愛。但是,雖然他不說,我仍能夠感受得到。他會責備我給他買了很貴的棉衣;會教育我堂堂正正做人,兢兢業業工作;他把我買給他的比較好的香煙拿去換成更多的價廉的品牌;他會在我一個月沒有打電話回家而向媽媽發脾氣;他會理解我對展翔的愛與眷;他支持我的幾乎所有決定,並且給予最大的幫助;他會為自己本事不大不能為孩子創造更好的條件而心懷愧疚;他會在聽到旁人誇獎自己的孩子時一邊否認一邊甜滋滋的笑……或者,所有的中國父親大概都是這樣子吧!深沉似海,巍峨如山。

  我和展翔向父母叩首。一下,兩下,三下。真誠的。

  我們起身,四爺再次唱喏:「夫妻對拜!」

  我和展翔向父母叩首。一下,兩下,三下。真誠的。

  我們起身,四爺再次唱喏:「夫妻對拜!」

  有一些青年把展翔向我的方向推搡,村裡的嬸嬸大娘也把我推向他的面前,我仍然按照妗子的要求,微低著頭。向他盈盈一施禮。

  「送新人入洞房!」

  四爺的聲音未落,嘩啦一下,我們就被男女老少簇擁著,進了西屋。在家鄉,新婚頭三天,是不論輩份的,可以胡鬧。於是,嬸子們把我摁倒在床上,給我重新換了一雙鞋。這也是風俗之一。

  兩個同村的大娘,一個拿著梳子,一個拿著篳子,開始把在我的頭上梳來梳去,一邊梳一邊唱: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嬸嬸梳好後,另一個婦年又梳了一下,唱道:一梳子一篳子,生個小孩帶把子!(帶把子是男孩的意思)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笑聲飄蕩在房間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在笑聲中窘迫、尷尬、甜蜜的低下了頭。

  嬸嬸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們開始打笑展翔,捏著展翔的腰,說:「瞧瞧咱這女婿,多好的小夥子呀,來,脫了衣裳,叫嬸子看看膘厚不厚!」

  嬸嬸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們開始打笑展翔,捏著展翔的腰,說:「瞧瞧咱這女婿,多好的小夥子呀,來,脫了衣裳,叫嬸子看看膘厚不厚!」

  展翔最怕癢的部位就是腰了,他一邊躲閃一邊嘴甜的叫人:「好嬸娘,你饒了我吧!改天我給你扯花布做裙子!」

  別人都笑了開來,嬸子說:「剛才還誇他實誠呢,這一轉眼,就又尋上我的樂子了!」

  眾人笑的更加歡樂了。

  繞月爬上床,好奇的望著我,左看看,右看看。半天才發出一聲感歎:「真是我花娘耶!」

  隨著一聲「開席啦!」眾人散去。姑父把飛揚繞月也帶了出去。一間西屋,只剩我和展翔。我們相視而笑,他走到我的面前,由衷的讚美:「小翎子,你知道你有多好看嗎?」

  我笑:「展先生,應該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新娘子吧!」

  他微微頜首說:「是沒見過,臉紅的像猴子屁股。」

  我怒目相視,他嘿嘿一笑,掏出手絹,點著清水,把我臉上的胭脂擦去。

  他輕輕的吻了一下我的頸窩,說:「好香!」

  我不好意思的推開他說:「別這樣,被別人看到了,會說笑的。」

  他聽話的分開一點距離。媽媽走了進來,讓他出去敬酒。特別交待,來的客人特別多,千萬不要喝太多。展翔點頭應允著走出去,並不忘給我一個狡猾的微笑。

  我看著媽媽,很想像電視裡的那樣,抱著她,只是抱抱她,說媽媽我愛你;說媽媽感謝你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並且養育我成人;說媽媽若有下輩子我還想做你的女兒。但是,那些話,只供五臟六腑的交流,卻說不出口。

  可即使我不說,媽媽也應該會知道。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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