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戀君已是二十年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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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走到門口,準備拉門出去的時候,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小翎子。」 我回頭,面向他,倚門而立。 他的眼睛,看向電腦,再抬起看著我,輕聲細語的道:「你不想叫我,叫我一聲叔叔嗎?」 我猛地拉門而出,沖進洗手間,淚如潮水。 展翔,我真討厭自己,在想你念你的九年光陰裡,都可以控制自己。為何,當你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卻這般拙劣的表達。無數次的,練習。到如今,只剩這惱人的哭泣,煩人的淚滴,讓我無法隱藏,無法修飾! 但我還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向財務的會計華姐兌換小面額的新錢。只是,她年前剩餘的數張遠遠不能滿足需要。我開始撰寫郵件,發給所有未婚的同事:「十分鐘後,請帶好自己今天收的所有紅包,洗手間集合。」 這是我們遇到急事時常用的解決方法。這些急事包括哪個同事的裙子扣子掉了,或者哪個姐妹例假卻忘記帶必需品了,或者哪個秘書課的翻譯要陪老總臨時出去又沒有穿高跟鞋…… 十分鐘後,我手中的紅色紙幣變成了更多張的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不等的簇新的鈔票。當然,她們並不知道我所說的有妙用是何用。她們更加不會想到,我,竟然和那個新任經理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 把那些錢裝進利是封裡(利是封都是我以前收集積攢的)。裝好後,按數額不同而放整齊。拿給他時,已是中午用餐的時間。 他並沒有去餐廳用餐。這亦是一種習慣,公司的經理級有個不成明文的約定,或者他們有著同樣的消化系統,中午都不用吃飯。這也是我們公司翻來覆去的一個未解之謎。 用餐完畢,他已經在他的位置就座。看到我們,微笑著招手,小秦雙手捂嘴,猶如燕子般掠過我們,掠過辦公區,飛了過去。大家也都哄笑著跟上去。 其實我知道,這樣的表現,多少是有些誇張。這些花樣年華的女孩們,用這些誇張的語言與動作,表達著她們對人的善意與熱情。 紅包堆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他佯裝怒氣的用一種可憐巴巴的聲音說:「紅包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卻沒有一個人向我說恭喜發財,是不是欺負我這個新來的!」 於是,十來個女孩子,全部雙手抱拳,清脆的聲音,異口同聲的說:「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他站起來,露出好看的笑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說:「來,自己拿吧!裡面裝的可是不一樣的,試下手氣如何!」 呼啦一下,他的桌子,以及他的人,都被圍在了中間。她們都俯下身去,挑著自己鐘意的利是。他的目光,輕而易舉的穿過她們的頭頂,望著站在後面的我。 展翔,你不知道,在那一刻,對你的情愫,又增加一種莫名的感覺。你用「運氣」來彌補無法找到等額零鈔的遺憾,並且使自己和「不公平」這三個字相隔十萬八千里。你的那種聰明的狡猾,以及世故的成熟,都和我記憶中的少年有了距離。 或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拿一個人的九年前後不停的比較。這沒有意義。而我終於拿到了你發給我的第一封利是。辦公室的每個員工你都照顧到了,當然要有我的。其實我私心裡情願收不到屬於你送的那封祝福,因為那樣才讓我與眾不同。當你笑著把利是遞給我,並且說著小秦剛教你的「快高長大」的白話祝福語時,我又想哭了。 很多年前,你雙手按著我的雙肩,用一種很認真的口氣,對我說,你會等我長大;現在,那種認真的口氣,換成了一種外交辭令。快高長大。這是廣東人在派利是時,對孩子的祝福。 可是,九年的歲月流轉,當初那個需要你背著才能走完長長的山路的丫頭,已是亭亭而立正當妙齡的女孩,我所擁有的驕人的青春,正在一天一天的離我遠去。 而你,卻對我說著同樣的話語。同樣的主題:長大。 展翔,我除了能夠在暗夜裡獨自落淚,來釋放這如刀絞般的疼痛,你告訴我,還能怎樣? 13. 我就像夏夜裡的一隻蟬,只等一場雨水的降臨,便鑽出黑暗的地下,在樹杆上完成蛻變,再唱出無盡的歌謠。 我等待著他的召喚。哪怕只是敘舊的言語,已足以令我心醉。可是,這些希望並沒有如願以償。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是一個一本正經的經理,雖然仍會在早晨對每個員工微笑,仍然會說「早上好」,可是,只是如此,僅限於此。大家亦不敢再拿第一天的語氣與他說話,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上級。淩駕于我們這些普通的小職員之上。高於我們,我們看他,亦是需要用一種仰望;營業部同事同他的交談,也成了言語謹慎的報告。 他的婚姻狀況,成了諸位美女的心病。在那些懸而未知的日子裡,小秦略帶惆悵的歎息,輕落在我的心扉。我會望著她發怔,待她用筷子敲打著我的餐盤時才回以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很多的時候,我會恍惚:在不見他的日子裡,他在我的心中。雖然和真實的人有著萬水千山的距離,飄洋過海也難以尋覓的蹤跡。可是他在我的心裡,很近很近。想念時,我便可以調出關於他的記憶,把成百件細小的往事翻來覆去的想個不停,因為我無數次的想起我們共有的時光,所以對於記憶中的那個人兒我非但沒有模糊反而愈加清晰。那些畫面,是那樣的生動,具體,仿佛是昨日之事。 而如今,當他難得坐下來辦公時,我們相隔不到三米。 一丈之內,我能夠看到他的臉頰,肌膚的紋理; 看到他握筆書寫的右手,指甲的長度; 看到他分析報表上的數位時微微蹙起的眉頭,糾結的符號; 看到他講電話時的口形,嘴唇的性感。 這一切都這麼近,他離我這麼近,可是,我們,卻又如雲泥般的遙不可及。有一個詞,叫面目全非,有一個詞,叫咫尺天涯,還有個詞,叫恍若隔世,便是今天這般吧! 還是有一些時候,他會和我記憶中的展翔重合,成為一個人:在某個午間休息時,他站在窗前,望著窗外花圃裡的姹紫嫣紅,宛如又回到了少年時代,那個提水澆灌瓜果蔬菜的展翔,平靜,溫和。可是,當他一個轉身,坐在屬於他的椅子上面,便又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領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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