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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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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小K。」 我一聽,突然想起昨晚小K在電話裡跟我說的事,今天從早忙到晚,我壓根兒忘得一乾二淨,忙說:「讓他上來。」 那晚在小K酒吧帶頭鬧事的人,說起來我還真知道。那人叫梁勝,他的父親梁有利也是個生意人,表面上搞的是外貿進出口,暗地裡那些事就不好說了,反正家財萬貫,在D市也算是個人物。梁勝跟一般有錢人家的二世祖有點不一樣,三十來歲的年紀,已經幫他侈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頗有點青出於藍的意思。 知道梁勝純屬偶然,一年多以前,公司開發西郊的一塊地,那裡原來是片「三不管」地帶,龍蛇混雜,棚屋遍地。公司開出的遷居條件很優厚,大多住戶都爽快地在合同上簽了字,唯獨一戶姓梁的單身漢,軟磨硬泡就是不鬆口,怎麼說都是兩個字:不搬!不管我們開出什麼條件就是不搬。修月派人打聽了一下,這人就是一典型的「三無」人員,遊手好閒沒個正經勞生,靠著小偷小摸混日子。翻開他祖宗八代的族譜,好像跟梁有利是遠親,不過沒什麼來往,而且這梁有利也不做地產生意,接說沒理由在背後指使他故意跟公司做對。 事情僵了幾天,修月無意中從江帆那兒得知梁有利的兒子梁勝不是個簡單人物,表面上幫他爹打理著進出口生意,暗地裡卻早對地產這行的暴利垂涎不已。修月找人查了查,順藤摸瓜地揪出了躲在背後搞鬼的幕後黑手。原來梁勝不知通過什麼關係攀上了市委副書記的兒子,兩人都眼紅海天的買賣,想攪黃海天的這筆投資,所以他們想利用關係拿到土地批文取而代之,一舉在圈內打出名堂。這種不按套路來的小人最是難纏,利字當頭,六親不認。修月那陣子被梁勝搞得挺頭疼。強行拆遷不難,可這樣一來正中他們的下懷。輿論總是同情弱者,至於這個弱者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同情,從來不是焦點所在。再加上那陣子省裡正在調查黃一唯,修月跟他有些往來,而這個副書記卻跟黃一唯素來不和,這塊地背後的事就更複雜。本來挺簡單的一筆投資,硬是被梁勝攪和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僵持之下,海天這麼頭疼的釘子戶自然引起了媒體的注意,頻頻見諸報端,外間論調不一,對公司不利的居多。當時我勸修月暫時先放一放,公司肯定有損失,但在是這種微秒的局面下,還是穩妥為上。他嘴上應了,可我知道就憑他骨子裡那股不服輸的勁頭,絕不可能輕易地讓人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過了沒幾天,公司派我去香港出差,大概一個禮拜的時間。回來的時候,工地已經開始施工了。我問修月怎麼解決的這事,他沒說。通常他不告訴我的事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我不知道他又用了什麼手段,儘管對付梁勝這種小人確實用什麼手段都為過,可我始終覺得修月這樣下去早晚得出問題,常在河邊走,早晚得濕鞋。我想勸他,可又不知該說什麼,那些不太見光的手段是生意場上處理危機的潛規則,我不知該怎麼去定義這種遊走在是非邊緣的灰色地帶。可有句話,卻漸漸成了我心裡的一根刺兒:「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海天就像一張灰色的大網,縱橫交錯的網線上串著一個又一個利益集團,我不希望看著修月在自己親手織出的網裡越陷越深,直至無法自拔。 想到這些,我的眼皮不住地跳。我定定神,收回亂飄的思緒,小K的到來,勾起了我對梁勝幾乎已經散去的記憶。黃一唯出事後,副書記沒能如願以償地接替他的空缺,而被平級對調到了其他城市。梁勝的靠山沒了,這一年多他除了專心打理家裡的生意外,倒也沒什麼其他動靜,若不是小K這次提起,大概這個人真的會就這麼消失在我的記憶裡…… 小K走後,我看看表,快五點了,時間過得挺快,要下班了,我草草地收拾好東西,趕到拍攝現場。會殿中心門外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大多數人透過玻璃牆不往地向裡張望。保安面無表情地維持著秩序。 我把車停在遠處,想了想,沒進去,給小白打電話問了問裡面的情況。她說已經差不多了,正在補拍最後的幾個鏡頭。 我開著車在路上溜達,經過醫院時,沒停。想起修月那番關於一輩子的論調,我心裡就莫地煩躁。他來過兩次電話,我沒接,不想說話,尤其是不想跟他說話。我一直覺得人的內心其實遠比自己想像的強大,誰離了誰都照樣能活。傷心難過不可避免,可時間會消磨這一切,留下的,不過是一道淺淺的傷,證明這件事曾經發生過,而在記憶中不過是一段微酸微澀的過往,沒有誰會為了一段過往搭上自己的一生。 有些事想明白了,看通透了,結論往往直白得近乎殘酷。我原本以為,離開楚塵我都可以重新站起來,大概再沒什麼事能絆往我的腳步。始料未及的是,我竟因為修月的幾句話,在心底生髮出難抑的惶恐和不安。與其說我是討厭他對前途漫不經心的冷調悲觀,不如說是我內心深處害怕失去,害怕推動一段我甚至還沒有真正得到的感情,害怕失去那個陪了我很多年、已經與我的生命融為一體的男人。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我瞥了眼來電號碼,是展陽陽。 「喂?」 「我在醫院後門等你。」 我笑,這小孩兒對這頓飯可真執著:「行,我大概十分鐘後到。」 「嗯。」 「你甭在那兒乾等著,幫我去看看修月晚上吃飯了沒。」 「真沒勁,你給他打電話問問不就行了。我不去,還得繞老半天,太遠。」 「那算了,一會兒見。」 接上展陽陽,他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挺招人疼的。六點多正是飯點兒,哪家酒店外面都停滿了車,燈紅酒綠的,生意很旺。我在心裡由衷地感慨,D市的人果然都是美食家。 我專心開車,他垂著頭不知道在琢磨什麼,誰也沒說話,車裡靜悄悄的。紅燈停綠燈行路口塞車等一等,如此這般地迴圈了幾回,川香苑到了。 拐進停車場,好不容易在角落裡找到個車位。解開安全帶,正要下車,發現展陽陽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我很納悶,湊到他跟前,掀起棒球帽,忽閃的大眼睛不見了,小孩兒睡著了。我哭笑不得,伸手戳戳他的臉,挺軟的,只見他眉頭微皺,偏了偏腦袋,繼續睡。 我輕輕拍著他的臉:「陽陽,陽陽,起床了。」 他不滿地嘟囔了兩聲,沒睜眼睛,睡得還挺投入。 我把他的帽子摘下來丟到一邊,揪揪他的小卷毛:「起來了,吃飲飯我送你回家睡覺。」 終於,他的睫毛抖了抖,眼睛緩緩睜開了。他迷迷糊糊地,還有睡意籠罩:「到了?」 「傻樣兒,早到了,怎麼睡得這麼沉?」 「走啦,進去吃飯,餓死了。」 剛進門,一股熱辣的香氣撲面而來。大廳裡坐滿了人,儘管空調開得很足,汗流浹背仍不在少數。因為沒提前預訂,所有包房都滿了,我看看展陽陽,他說大廳好了,無所謂,菜都一樣。服務員引著我們走到比較靠角落的一桌,離空調出風口很近,冷風嗖嗖地吹。我坐定,要了一紮酸梅湯,川菜配酸梅湯,冷熱酸甜辣,要的就是這感覺。展陽陽手支下巴,懶懶地撐在桌邊,眼睛眨的頻率很快,明顯又想打盹了。 「可別在這兒睡,空調吹著小心感冒。」 「葉南,我很鬱悶。」 「嗯?怎麼了?」 「不知道,反正就覺得看什麼都不順眼,心裡煩得要死。」 「總有個原因吧,基本上只有更年期的婦女才會出現這種毫無理由的煩躁症狀。」 他哼哼兩聲,坐直身子,扶著受傷的右手腕輕輕晃動:「反正每次展夜心情不好的時候,我的心情就不好,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那張凡事都無謂的破罐子破摔的臉,一副活膩味了恨不得早死早超生的欠揍樣兒!」 「傻瓜,他心裡有他自己的苦處,你不能強求他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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