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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十章 誰最會偽裝

  婆婆回來時,我都已經著手做晚飯了,而劉易陽早已經坐不住了:「你說媽這是上哪兒去了,也沒帶手機。要不要報警啊?」「我可以告訴你員警怎麼說,失蹤沒超過四十八小時的,我們不予受理。」我沉著道。

  婆婆是紅腫著眼睛回來的,在她這個年紀,就算成心哭,哭成這樣也不容易。畢竟,這人生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早已嘗了個一溜兒夠,開心的淚,不開心的淚,早都快流幹了。見了婆婆的這副狼狽,我就更加確定了自己之前的假設:也許,她是去找我公公了。還是那句話,活了這大半輩子,該看透的,早就看透了,除此之外,還順便練就了一身「偽裝」的好功夫,有苦水往肚子裡咽,表面才能光鮮,現狀才能維持。連我這個劉家的區區新媳婦,都見識過我公公的「秘密」,那天天與之共枕眠的我婆婆,就沒道理一無所知了。裝不知道罷了。

  而劉易陽,似乎是真不知道的一個。

  「媽,您跑哪兒去了?眼睛怎麼了?哭了?」

  「沒事兒。」婆婆疲憊不堪,甚至無心掩飾。

  「是因為我爸嗎?」在我認為,劉易陽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昨天那電話,那是,那不就是個女同事嗎?」劉易陽將我的托詞生搬硬套。

  「我沒事兒,沒事兒。」婆婆的重複一遍比一遍無力。她捋了捋頭髮,洗了洗手,走到了錦錦的身邊。錦錦正盯著牆上的動物畫片,學習得專心致志。婆婆攥住她的小手:「小寶兒,那是大老虎,小猴子,大象,熊貓,小白兔,小貓。」說著說著,婆婆的聲音中就夾雜了哭腔。我拉住急急忙忙要上前去的劉易陽:「就讓錦錦陪她吧。」

  吃晚飯時,婆婆已恢復了常態。除了對這一天的行蹤絕口不提之外,她該吃吃,該說說,該笑也笑。劉易陽無從打探,也只得作罷。而我對我婆婆的憐惜則深了又深,一條寂寞的生命,一段奉獻了絢麗青春,只留下餘煙嫋嫋的光陰,一份未得到永恆回報的真情,她所擁有的,僅此而已。而最致命的,大概就要屬我童佳倩,即將把錦錦這根她最嶄新的精神支柱,故意撤出她的生命了。

  陳嬌嬌和崔彬打算買房了,而且,買的不是二手房,不是五六環開外,更不是一丁丁點兒小的鴿子窩,而是位於三四環之間,地處一片雖不一流,但好歹入流的社區中的一套面積足有九十平米的暫新現房。用陳嬌嬌的話說:「我們倆對那套房是一見鍾情,就像崔彬見我的第一眼。」

  這會兒,我跟劉易陽,還有陳嬌嬌跟崔彬,正在KTV裡唱歌。以往唱歌,我們都選在深更半夜,不為別的,只為價廉,可今天,陳嬌嬌繼頻頻請我吃飯後,又大方上了,不但把時間選在了中午,還要了一壺菊花茶,以及坑人不眨眼的水果拼盤和乾果拼盤各一盤。

  劉易陽和崔彬正在唱動力火車的歌。我就納了悶兒了,兩個文質彬彬,秀外慧中的小夥子,唱無印良品不好嗎?幹嗎非糟蹋人家純爺兒們派的歌?就算喊啞了嗓子,也吼不出人家那味道來。

  「童佳倩,你真該看看那兒的房子。你別看面積不大啊,可戶型是真好,兩房一廳規規整整,開放式的廚房,衛生間放得下浴缸,房高夠高,採光夠足。還有飄窗,我一直嚮往著可以坐在窗臺上,白天曬太陽,晚上賞月亮,哈哈。」陳嬌嬌的聲音嘹亮得覆蓋住了那對斯文的動力火車。

  「我才不去看,看完了沒錢買,徒添傷悲。」我越說越有哲理:「有時候人就該做井底之蛙,容易知足。」

  「貸款嘛,沒錢就少付首付,多還個五年十年的。唉,說真的,童佳倩,我們當鄰居多好啊。」

  「什麼真的假的,我跟你說啊,我好不容易安心于租房了,你別又在這兒勾引我。對了,你和崔彬預備貸多少?」

  「沒定呢。」陳嬌嬌一臉的搪塞,隨後一步躥去選歌兒了,嘴裡嚷嚷著:「讓本小姐為你們高歌一曲。」

  劉易陽唱得意猶未盡,緊握麥克風跟陳嬌嬌比誰嗓門兒大,亢奮得要命。崔彬則悄悄隱退,坐到了我旁邊吃西瓜。「唉?剛和陳嬌嬌聊房貸聊到一半兒,她就跑了。你們預備貸多少啊?」人類那好打聽好管閒事兒的臭毛病又在我身上展露無遺了,越是親近的人的隱私,就越吸引人,人家越不樂意讓你知道,你就越玩兒了命地去挖掘。

  「具體多少還沒定呢。」崔彬也這麼說。只不過,他這個人的話要比陳嬌嬌的話可信多了。

  「不過我們打算湊個五六十萬的首付。」崔彬果然是老實人,從另一個角度回答了我的問題。

  「這麼多?行啊你崔彬,真人不露相,偷著摸著攢了個這麼大的數目?」我當真是沒料到。

  「呵呵,」崔彬不好意思:「沒有,其實我也就能拿出個二十萬。」

  「那剩下的?」

  「嬌嬌說,她爸媽願意拿三十萬。」

  我抓上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個水飽兒,在這地界兒說話,並不比唱歌來得省力,兩人面對面,也得句句嚷嚷,跟隔著條大峽谷似的。除了口乾舌燥,我還頭昏目眩。三十萬?陳嬌嬌的爸媽能拿出三十萬?崔彬是不是石頭研究得久了,自己也變石頭了?虧得他相信。並不是我童佳倩小瞧陳爸陳媽這二位工薪階層,只不過,就沖著她陳大小姐自打有了審美觀以來的這十來年的花費,什麼階層也攢不下來三十萬塊。

  陳嬌嬌拋下麥克風,一把把我揪下了沙發:「喂,我花錢是請你來唱歌的,聊天等出去再聊,過來,跟我深情對唱。」

  劉易陽正在孤芳自賞,聲情並茂演繹著信樂團的歌。陳嬌嬌掐了掐我的胳膊:「童佳倩,你老公好像越來越迷人了哦。」

  「迷你個大頭鬼啊。」我厲聲反駁。

  「你看你,還有個女人樣兒嗎?胖不說,還粗魯。你再看你老公,書生氣中帶著男人味兒,八分青春洋溢,外加兩分歷盡滄桑,絕了。」陳嬌嬌豎了豎大拇指。

  既然這麼好,那送你得了,你把崔彬給我。」

  「那不成。我這個人貪錢,你們家劉易陽太窮了。」陳嬌嬌直言不諱。

  「可如今你本身不窮了啊,月月光,結果還掏得出三十萬塊呢。」我跟陳嬌嬌打開天窗說亮話。

  不過,陳嬌嬌懂裝不懂,怔了一下之後,壓根兒不理我這話茬兒,兀自說道:「好姐妹,我警告你哦,你老公隨隨便便往外一站,足以吸引十個八個不切實際,手頭不緊,偏愛搶人老公的黃毛丫頭。你可得盯緊了哦。」

  「怎麼會有人偏愛搶人老公?」自己的婚姻隱患在前,我也就無心關心陳嬌嬌的暴富了。

  「當然有啊,為了獲得成就感。再說了,別人的永遠是最好的啊。」陳嬌嬌說得煞有介事。

  劉易陽唱到間歇,抽空兒往我和陳嬌嬌這個方向看了一眼。見我們正對他行著注目禮,他更來勁了,模仿開了演唱會上的大歌星,伸手指著我們倆,邊唱邊頂胯。陳嬌嬌還真給他臉,化身為他的粉絲,又是鼓掌又是跳腳。我萬分無奈,下巴幾乎掉到胸脯。就這,還歷盡滄桑?我看他倒像是讓門夾了腦袋。不過,陳嬌嬌有的話卻貌似有著幾分道理,至少,我越琢磨,就越認為孫小嬈正如她所說的那種黃毛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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