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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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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預感 以前常想:都說「七年之癢」,那第六年呢? 現在我知道,第六年的時候,我們在猜測第七年時會不會癢。 要是癢得輕呢,就撓撓;重呢,就互相蹭蹭;萬一癢到不行了呢,就把鞋子脫了吧——誰說的對象如鞋子呢? 真沒想到六年過得這麼快,我總得寫一點什麼來紀念我們平凡的婚姻生活。 因為平凡,所以值得紀念。 我們都不喜歡大風大浪,都不喜歡嚴酷考驗。 時間讓兩個人成了長進對方身體的巨大瘤子,要分開,也必定血肉模糊,丟掉一半的性命。 為此我們決定不分開,因為我們倆都惜命。 如果我們白頭偕老,這文字就是里程碑;如果不,它就是墓志銘。 濕漉漉的夜,車裡除了音樂,什麼都沒有。 我說:咱們要是挺不到第七年怎麼辦? 豬看了我一眼:我肯定能挺。 我反問:死挺? 豬:死挺! 我不依不饒:要是咱們倆都疲軟了,死都挺不起來了呢? 豬像每一次我胡攪蠻纏的時候一樣,轉過被我讚美了無數次的四分之三的臉,輕輕地揪我耳朵:「你這小東西,成天淨想用不著的。有工夫不如想想怎麼發財。」 瞧,這就是我家的豬。 世界上任何疑難雜症,到他頭腦裡之後,都會簡化成一條最樸素的真理:錢。他是如假包換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理論的忠實信徒。 為此我非常崇拜他。因為對於花錢,我行雲流水;但對於賺錢,我惜字如金。 我想豬也很崇拜我吧,他經常覺得奇怪,為什麼我銀行戶頭上的數字能在一年之內都保持不變,從來沒多攢過一個銀毫子。 我說:「豬,有時候我很感激你,有時候我很崇拜你,有時候我很討厭你,有時候我很恨你,有時候我很信任你。有時候我很想知道如果沒有遇到你,我的婚姻生活會是什麼樣;有時候我很心驚膽戰,覺得自己不能忍受沒有你的生活。」 豬:「一連那麼多『很』,我想你到了八十歲也仍然會這麼極端。」 我歎口氣:「沒辦法啊,老公的人選不能變,老公自己又拒絕變身,我只好以萬變應不變,像《百變狸貓》。」 我們同時笑了。 我們都是宮崎駿的擁躉,雖然他的立場沒有我這麼絕對和極端。 《百變狸貓》裡那個笨蛋總學不會變身術,在一群聰明狸貓的變身過程中跟大家一起躥上跳下擺造型,可不管什麼姿勢,他永遠是只狸貓。 笨狸貓不會累,只要有愛他的人在旁邊一邊著急一邊大笑。在別人都說他笨的時候,他的愛人只覺得他怎麼那麼可愛。 我就是這麼一個彆扭的女人,算命的網站給我下的結論是「身閒心憂」。 文雅點兒說,就是「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通俗點兒說,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要命的是還情緒化得接近精神分裂的邊緣。 我常替豬慨歎他的倒楣,他在稀裡糊塗的時候像義士一樣娶了我,從此不得不經常面臨諸如生死愛恨之類終極問題的靈魂拷問。認識我的男人經常充滿同情地問我:你老公的日子很不好過吧?每次我都替他像革命義士一樣回答:苦了他一個,幸福全天下的男人。至少我不會捨近求遠地隨便逮著一個男人進行痛苦對話了。 最近我覺得有些緊張,因為生活竟然如此平靜。 暴風驟雨一樣的吵架也沒有了蹤影。 我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與驚濤駭浪相比,我對波瀾不興更有種深深的恐懼。 我害怕感情退潮,就像顏色慢慢地從畫紙上褪下去,變淡再變淡。那時候紙也不是白紙,而是浸上了深深淺淺的黃漬。如果真是那樣,我會不等那一天的到來,就親手把畫兒撕了。撕了,到底也還是一幅畫。 週六,去附近的東北菜館吃久違的嘎巴鍋。我們都穿著從從與阿累送的駭客帝國T恤衫,心滿意足地喝棒餷粥,噴香的土豆塊兒像石頭一樣巨大。 我說:我不喜歡異形泳池,仰泳的時候我常擔心撞到頭。 豬:我也是。 我:我不喜歡窄長的泳池,那讓我覺得自己會溺死在海中的隧道裡。 豬:我也是。 我:我喜歡陽光下開闊的巨大的長方形泳池,池底傾斜地延伸,一邊兒一米五,一邊兒兩米。 豬:我也是。 我們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然後像豬那樣微笑,捧著像豬一樣滾圓的肚子。 像所有幸福的婚姻一樣,我們的婚姻是件千瘡百孔的舊衣服,通風、柔軟、合身,以至於很多時候,你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如果換一件呢,簇新、僵硬,款式再好也像個架子,我沒有耐心,懶得花時間再把它穿舊。 晚上,豬拼命地往自己的飯盒裡塞自己明天上工的口糧。 我大叫:「你這只豬,你偷了我所有美好的土豆!」 豬露出兩個酒窩,「我還偷走了你的芳心。」 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兒了,我鬱悶得很甜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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