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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田歌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我得提醒你,周正不是個真正的朋友,你心裡面記著就成了。老黃是個老實人,他怕那個小老婆這是千真萬確的,身不由己可以理解,咱給人家出這個難題,已經讓他左右為難了。這三萬塊錢,還有小馬哥的五萬,用不上了,明兒就給人家還過去。欠一屁股債,日子也過不踏實;人家被欠了錢,也好受不了。眼下的任務,就是趕緊想想辦法把2萬塊錢定金給討回來。」

  李揚一口長氣舒出來,「謝天謝地,媳婦啊,真是個好媳婦,下輩子若有可能,我還找你當媳婦。」

  為了這筆定金,田歌和仲介幹了兩天口仗,親自跑去兩次,電話打過無數,結果都以失敗告終。她不是一個視財如命的人,日常生活裡,應當支出的,比如孩子的學費、老人的醫療費,比如丈夫那頭的家人遇到困境,再比如借了人家的錢需要還債……哪怕掏幹了口袋,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可這筆錢,流失得實在是冤。

  李揚諮詢了熟絡的劉律師。劉律師連夜研究了田歌先前所簽協議,讓李揚約上仲介,提出在正式簽約之前,再去看一次房子。去之前,劉律師面授機宜,李揚備好相機。進門後,李揚雙眼如同雷達,每個房間仔仔細細地掃視,不放過一寸牆體。果然不出劉律師所料,找出來的問題還真不少。比較突出的問題就是,南臥窗臺上方和窗臺下方,出現大面積的牆體滲水,一看就知是雨天的傑作,眼下是晴天,牆已經發黃了,一圈一圈地向外擴展,如地圖一樣色彩斑斕。因之前所簽意向協議中,約定有明確一條:賣主保證所賣房子不存在嚴重品質問題,劉律師指出,此項條款,或許是討回定金的唯一稻草,或許有效,也或失靈,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試它一試,不留遺憾。劉律師以事務所的名義向仲介發去律師函,以品質問題提出維修,維修完成後方可正式交易。仲介很快回復說,房主拒絕維修,你要或不要,都是這樣的房子。劉律師再次發函,既然房主拒絕解決品質問題,那麼按照合同條款,這套存在品質問題的房子,買方拒絕接受,要求賣方退還定金,終止合同。

  最終通過劉律師的擀璿,房東退回來五千元,一天之後,協議約定的時間一過,房東立即將房子另易他人,並迅速辦理了過戶手續。

  「咋辦?」李揚向劉律師徵求意見,「再找仲介談談?」

  「沒用,找誰也沒用,」劉律師說,「定金給房主拿走了,仲介還沒得一分,仲介掙的只是手續費,交易完成才能拿錢。協議上寫得也太明確了,到期交不了首付,協議自動終止,房主可將房子任意賣給任何人,定金當違約金處理,這是主要條款,房東沒違約。」

  「打官司呢?」忙活這麼久,把一萬五千元給折騰沒了,田歌實在是想不通。

  「嫂子,李哥,如果你們不是我朋友,我會鼓動你們打這場官司,並且建議不論官司持續上三年還是兩年,一定要咬牙堅持到底。可你們是我朋友,我提醒你們不要輕易啟動法律程式,」劉律師設身處地,推心置腹,「對任何一個人來說,打官司都會是噩夢一場,要想贏一顆腦袋,首先要做好付出九顆腦袋的代價。」

  「有沒有贏的希望?」田歌再問。

  「有,但只能說,非常渺茫,而且,前提是搞定建設局質監站以及品質監督方面的關係,不論牆體滲水屬不屬於國家規定的房屋品質嚴重問題,都要開出威權報告來,向法官證明它屬於主要品質問題。如果之前合同裡明確約定,賣方保證不存在滲漏問題,打贏就不存在任何問題,現在持有的合同裡說得太籠統,太含糊。」

  「按國家建築品質方面的規定,牆體滲水不屬於品質問題?」

  「滲水肯定屬於品質問題,但不屬於嚴重問題。國家相關規定,對開發商的一手新房來說,橫樑斷裂、牆體拉裂屬於嚴重問題,屬終身負責的品質範疇,但關於牆體滲水,這方面沒有相對清晰的界定,也可以說,這方面存在法律的漏洞。對二手房,就更沒這方面的明文規定了。所以這場官司不好打。我之所以幫你發去律師函,也不過紮個架勢嚇唬一下對方。現在看來,這房東還算是個實在人,或許他不願惹麻煩,或許房子又高價轉手,心裡頭高興,他才給退回五千來,要是遇著個刺頭兒,一分錢不退,我們一點辦法沒有。」

  3

  早晨田歌下了公車,在醫院大門口撞見一位女同事。女同事關切地問她:買上了嗎?田歌搖搖頭。女同事說,抓緊啊,不能再耽擱了。田歌記得這位女同事一直不贊成買房,記得她曾信誓旦旦地宣揚:漲就漲去,掙錢這麼不容易,一輩子血汗錢能讓房地產商一筆坑了去?我租房子,想住啥樣住啥樣,想住多久住多久,想住哪裡住哪裡,住夠了我再換一套,這多舒服?女同事這番言論大約發表在兩個月前,碰到在醫院門口的田歌時關於房子的一番短聊。短短兩個月,女同事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挺不住了,上周剛剛去搶了一套二手的,房子跟瘋了似的,身邊所有的親戚包括我老公那頭的親戚都勸我們趕快買,再不買,恐怕一輩子買不上了。買得越晚越倒楣,買上了坐等升值,一年升個百分之幾十,這多爽?

  田歌心上仿佛被紮了幾個洞,咕咕地血就流了出來。晚上回浮山后的家,從擁擠不堪的公車上擠下來,邁著疲憊的雙腿一步一步走進社區,心情愈發沉重。這叫什麼社區啊,別說綠化,連個乾枯的草毛都沒有,所有的樓座一層都是小商店,賣食品飲料日用百貨的,開髮廊的,房屋仲介的……全是外地口音。尤其到了傍晚,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雖然下樓就可買到菜,所謂生活方便,可一天到晚鬧哄哄、亂糟糟的,安全隱患不斷,報箱天天得上鎖,哪天不上鎖,報紙准被偷走。後來索性就不訂報了,李揚在單位看,田歌壓根就不看,不論在單位還是在家,根本就沒時間看。不看也沒關係,她一直安慰自己,不就是報紙嘛,看不看的吧,反正對平時生活也沒什麼影響。

  不看報紙倒也罷了。回到家裡,田歌連上網都產生障礙了。一想到那些關於不斷漲價的房產資訊,心裡就一陣陣抽搐。一家三口爬這每天必須要面對的七層樓也就罷了,還要連累母親。趙文鳳在李滄××大型社區裡幹了一輩子兒科醫生,方圓幾裡內,走哪兒都是高接遠送,受人尊重的待遇,可就為了照顧外孫女,為了給女兒女婿減輕負擔,省吃儉用了一輩子,原本也是有點積蓄的人,可這些年為了這個女兒,從最初的閣樓,又到生孩子,再到後來買房交認籌,如今房子沒認籌上,錢卻沒影兒了……這一刀又一刀,田歌幾乎已將母親給榨幹了,再也擠不出一滴油水來了。前陣回娘家那兒,田歌陪六歲的小侄女田芋芋玩了一陣,田芋芋很幸福地說:姑姑,我覺得你是一個好人,很親很親的好人,可我媽媽為什麼說你是吸血鬼?好可怕呀,什麼叫吸血鬼?田歌差點暈倒了。不知芋芋的爸爸——自己的親哥哥怎麼看的,至少芋芋的媽媽——自己的娘家嫂子已經這樣看自己了:吸血鬼。田歌成了嫂子眼裡的吸血鬼。

  田歌埋怨自己不該出手太快,不該沒和李揚溝通就簽協議交定金;埋怨李揚不該把錢借出,更不該借出前和借出後連和跟自己打個招呼都沒有;更埋怨宴山庭那樣的黑心開發商,如果不交那個認籌,這筆錢就不會階段性地落到李揚帳戶上;或者交了那個認籌,開發商沒有那樣瘋狂地拉高價格,用那筆錢交了首付購了房子,就不會有後來這一系列的麻煩……當然,她最終沒有把這些埋怨變成子彈,以語言的形式噴射出來。射誰?李揚嗎?這些天來向他射的還少嗎?再射,唯一的結局就是傷人。哪個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洩憤也要有分寸,不計後果地放炮,傷親人的同時更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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