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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出了這事,是誰也沒意料到的,要是能把魏春風的命哭回來,再把錢哭回來,我陪你一塊哭,哭他個九九八十一天。」他又說。

  他伸出手指欲給她抹淚,她一把將他的手給打開了。

  她坐在土包上,淚水決堤,傷心欲絕。

  青島四月底的深夜,空氣還是寒的,李揚屈身蹲到妻子面前,借著路燈的光影,望著妻子的神情,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幾年前岳父因病突然去世,李揚陪她回去奔喪,那一路,她就這樣一副神情。那一次,由於悲傷過度,她大病了一場。

  李揚心裡忽然生生地疼,想把她從土包上拉起來,抱在懷裡,可她一臉的生硬,一臉的排斥,他只有挨著她,在土堆上坐了。

  滲著寒氣的風從頭頂卷過,田歌在風裡嗚嗚地哭泣著。

  「哭吧,哭吧,把傷心的委屈的都哭出來吧,都是哥不好,哥對不起你!」李揚嘶啞著嗓子說。

  當年醫科大學裡的這朵校花,嫁給自己這些年實在是太委屈了。實話實說,田歌算不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姿色,卻也是容貌姣美、秀色可餐。上學時候寫情書的、送鮮花兒的、為這朵花五迷三倒、暈頭轉向的男同學,鞍前馬後的殷勤者,如韭菜一茬又一茬,卻沒哪個能入她的鳳眼。假期勤工儉學時,遇到的那些不自量力、恬不知恥、以為有幾個錢就可以擺平一切、企圖老牛吃嫩草的中年老總、大肚老闆,她也一向拒之千里、堅若磐石、守身似玉,用她的話說,哪怕這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那些歪瓜裂棗的也不可能撥動她的心弦,直到她遇到了李揚。

  田歌成為李揚的老婆後,有一回小倆口參加一聚會,飯桌上一位新結識的朋友笑問田歌:根據條件越好找物件眼光越高的擇偶準則,你老公一定是大款吧?田歌笑著搖搖頭。人家又問:那一定是高官?田歌仍然笑著搖頭。另一位朋友指指李揚:她老公在這兒呢。人家立刻恍悟:喲,原來是帥哥,不錯不錯,真是般配耶!李揚當場就笑著回敬:都說當今擇偶觀越來越畸形,這算不算畸形之一?年輕英俊品性優良的優秀青年,對女人的吸引指數毫不掩飾地排在大款和官員之後,也不管男人年紀如何、德性如何,無論是中年頹頂還是鶴髮雞皮,只要擁有財富和權勢,魅力指數便直線上升,便可首選拿去與美女匹配,這什麼魔鬼邏輯?那位朋友立即大笑,說:美女配英雄,歷史就是這樣譜寫的,和平盛世何謂英雄?在芸芸眾生中佔領先機、脫穎而出、提前擁有財富的,在政治舞臺奮力拼殺、佔領山頭、終於掌握權力的,是也……

  田歌不找大款,不找當權,且用鄙視和憐憫的眼光去看那些做「小蜜」和「二奶」的女同胞,選擇了一無所有的李揚,也就從此選擇了一份困苦掙扎的生活。這個女人優點很多:比如說在單位裡敬業愛崗、尊老愛幼,工作起來踏實勤懇、一絲不苟,在家裡面勤勞賢慧,幹起家務廢寢忘食……缺點也不少:三十多的女人了,還這麼容易多愁善感,情感用事,多少還有點小孩子脾氣,動不動流淚不止……還好,這些毛病都屬於可忍受範疇之內,也就忽略不計了。

  他記得向她求婚時,他說的一句話:「從現在開始,我不讓你受苦,不讓你生氣,不讓你傷心,不讓你流淚,不讓你孤單,不讓你因為我而產生任何怨恨……」

  可如今,自從她嫁了他,她流過多少次淚了?

  這麼多年,田歌白天工作在醫院的B超室,一天至少八小時拉著厚布簾子,不見天日。晚上回家住在閣樓裡,進了臥室身子都沒法挺直。有個小天窗,透進來一團光線也稱不上多明亮,基本上也算是不見天日。這等於是日、夜兩頭不見天日。

  李揚愈發覺得愧疚,愈發覺得,自己是把這個家庭帶入重重苦難的罪魁禍首。

  李揚伸出手,剛一碰觸到她的手,就被她一把打開了。他的手便停留在她的膝蓋上,用自我檢討的語氣道:「寶貝,你看看,上大學的時候,誰能看到以後的事?等妮妮長大了,一定要告訴她,如果沒有長一雙慧眼,千萬不要在大學時就把要嫁的男人給定下來,風險實在太大了些,就像摸黑買檔股票,在手裡一握幾年,貴賤不漲,混到現在,要什麼沒什麼,把日子過成這樣子……唉!」

  田歌抽泣著,一言不發。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不斷落下。李揚不斷地伸出手指,借著燈光,用指尖幫她把淚水擦掉,動作溫柔。

  「這可怎麼辦是好呢?如果一道選擇題做錯了,咱可以修改,找修改液給它塗掉,重選正確答案。可嫁人這事,不好辦哪,我真是替你冤,替你委屈。想替你糾正吧,又怕咱妮妮不同意,再說我也捨不得……要不這樣,你給我些時間好不好,我覺著吧,我不會永遠這麼倒楣吧?前半輩子已經這麼不運氣了,後半輩子老天還能不開開眼,手指縫一松,漏一點好運到我頭上?」

  田歌冷不防伸出拳頭,捶了他一拳。接下來又一頓狂捶。李揚借機抓過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到懷裡來。拉著她,離開那冰涼的土包,兩人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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