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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當年青島房價從一兩千漲至兩三千,覺得高,李揚說,等一等,買房是大事,透支的是一輩子的血汗,草率不得。等了兩年多,漲至四五千,就算買套二三十平米的小房,也要傾家蕩產,那就更不敢草率。又一些時間等過去後,漲到六七千,政府開始出臺各種調控措施,李揚說,看看吧,到頂了,這時候買,就和傳說中股市裡的「頭部」一個樣,後果只有一個——悲慘地套在高位,站一輩子崗。於是依然是等,等房價的回檔,等工作時間的累積,等加班加點地掙錢,以便將越來越高的首付積累夠。再一些時間等過去了,似乎外地的房價有所回落,青島沿海或非沿海的房子卻壓根不理會調控政策,像一頭蠻牛,昂首闊步、頭也不回直奔八九千,乃至過了萬。當初六七千已是「頭部」了,九千過萬的,更是天價了,「天和頂」意味著什麼?很明顯,再進一步就是萬丈深淵,那是資本大鱷和炒房投機者們擊鼓傳花的遊戲,咱小老姓怎麼可以接過最後一棒,為之賠上「身家性命」。怎麼辦?只好咬牙切齒、心急如焚地繼續觀望。

  有一陣,夫妻倆都很忙。從天亮忙到天黑,從夏忙到冬。忙家裡、忙單位、忙孩子、忙職稱,待終於稍稍空下點閑來,猛一回頭,田歌驚慌地發現,仿佛一夜之間,沿海一帶的房產,均價硬挺挺地逼近兩萬了。一萬塊錢一平的,就得撤出城區,淪落到城市的貧民窟,或者邊郊地帶,遠遠地被踢出主流區域和城市中心了。

  那天捧著報紙的仲介廣告,看著那隨便一間水泥殼子就動輒數百萬的總價款,田歌眼裡在流淚,心裡在滴血。這時候,她不得不承認,這是一輛無停歇、無月臺、一往直前的列車,她和李揚因為沒趕上最初那趟,如今徹徹底底被甩下了,甩得一點都不留情。

  田歌永遠記得李揚說過的一句話。

  幾年前房價攀升至三四千稍作停留時,一位同事購置了新房,受其邀請,她拉著李揚去參觀。回來的路上,她挽著李揚的手臂,雙目充滿憧憬。她對他說,親愛的,我們也買吧,想想辦法湊個首付,再向銀行貸一點,我們也能有自己的窩了。李揚把她的小手緊緊攥在手心裡聲如洪鐘道,我傻呀?兩千都沒買,三千九去買?當時同事購買的三室兩廳海景房,單價三千九,總價五十萬出頭。李揚對此預言,太可怕了,一套房子幾十萬,當下房價收入比嚴重背離,房價絕對有回檔空間,她買高了,咱們少安勿躁,再等一等,待回落到每平三千左右,咱就出手。到那時,同樣的錢咱倆可以住上四室兩廳的房子,那什麼感覺?田歌把頭歪在李揚的肩上,甜蜜蜜地說,親愛的,我聽你的。

  我傻呀?這話說得多麼經典。

  那是N多年前的事。

  那時候兩人剛剛領結婚證沒多久。

  現在,也就是N多年以後的今天,田歌很絕望。不光對望眼欲穿、高不可攀的房價絕望,對自己相濡以沫、相依多年的愛人也絕望。嫁給他前,本以為畢業於北京著名高校經濟專業的他是青年才俊,本以為只要和這個考進了著名大公司的青年才俊齊心協力、共同奮鬥,日子就會越過越紅火,越過越向上;嫁給他後,幾年婚姻生活慢慢過下來,這才發現,論到投資理財的水準,他和他們單位食堂那個初中文化的切菜小工比差得都很遠。據說那名切菜小工,幾年前賣了老家的祖房,在青島市南區貸款買了一套小房子,房子不大,也破舊得老掉牙,可如今也算資產過百萬。李揚呢?且不論投資理財了,單單論到養家糊口,論到家庭生活品質,自從嫁給他後,田歌的日子,只能說是越過越潦倒,越過越落魄,越過越沒臉見熟人了。

  女友聚會,聊得最多的除了孩子,便是房子,要麼就是首飾、時尚、化妝品、這品牌、那名牌。今天這個女友去香港晃一圈,明天那個到韓國走一趟,還有位女友孩子才三歲,都開始計畫將來送到國外留學深造的宏圖遠景了……人家過得怎麼就那麼瀟灑呢,人家怎麼就那麼敢花錢、敢消費,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呢?田歌呢?婚前以「小資」著稱的她,婚前以花錢不眨眼、揮金如土在朋友圈裡聞名的她,現如今,已經連續三年沒主動進過星巴克或甲殼蟲的門了,一杯咖啡少說二三十塊,都可以給女兒買三本圖畫書了。什麼名牌時裝、品牌首飾,什麼遊山玩水、出國購物,千萬別提,一提一肚子氣。如果早早像那幾位好運氣的女友們那樣買了房子,有了可以居住一輩子的窩,幹嗎還守才奴似的攢錢啊,憑什麼不敢消費啊,憑什麼別人坐飛機外出遊山玩水,我卻在家裡系著圍裙吭哧吭哧擦地板啊,憑什麼請個鐘點工每小時12塊錢都心疼得牽肝扯肉的啊,憑什麼人家到大商場刷卡買名牌,我卻鑽到地下商場和炒貨的小販勾心鬥角,為一件八十塊錢的襯衣斤斤計較爭得面紅耳赤啊……好好地反省一下吧,唯一的「罪過」,就是沒有早早地、及時地、在房價上漲之初,或者大幅飆升之前買上一套稱心的住房,心裡自始至終被「沒有住房」這檔子事塞得滿滿的,結果,後來的日子裡,生活的全部目標,都在潛意識裡濃縮為一套住房了:咬緊牙關把能省的省下來,把能存的存下來,省吃儉用地攢……攢錢買房,早就成為了田歌的奮鬥動力和生活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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