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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過了兩天,瀝川設計好了一個兩層樓的白房子,各種圖樣都手繪出來了,一樣一樣給我看。

  「太精緻了吧?」我皺眉,「哪家公司願意單獨替你做這個?」

  「比如說,我自己的公司?」

  「哦……那你會累的。你身體又不好,不能忙這個。」

  「不累不累。」他樂滋滋地說。

  「不行,你還得給我做飯呢!」

  「這倒是。」他沉思,然後,到臥室去打電話,回來跟我說,「我哥說他來找人替我蓋,條件是他和Rene得設計一部分房間。」

  「行啊,我沒意見。」

  「我有意見,」他想了想,眼睛一亮,「我讓他們設計地下室。」

  「浪費人才呀。唉!」

  又過了三個月,瀝川還是每天做鐘點工,一日三餐,頓頓都是他掌勺。我的家務活就只剩下看電視和讀小說,偶爾刷一下碗,被他說不乾淨,他還得重刷一回。

  我們的房子在一個靠山的社區裡,裡面有很多房子,我們的是最漂亮的一個。建好了,瀝川帶我去參觀,回來的路上他問我喜歡不,我說:「樓上樓下我都喜歡!花園也喜歡!」

  「最喜歡哪裡?」

  「……地下室。」

  瀝川苦著臉說:「完了,我受打擊了……我得找我哥算帳。」

  我覺得,我得安慰安慰他。

  那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我問他:「瀝川,今天是不是好天氣?」

  「是啊。」

  「今天,是不是好日子?」

  「也是。」

  「那今天,咱們去辦結婚證怎麼樣?」

  他怔住,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為難地說:「……一定要結婚嗎?就這樣過不行嗎?不是我不願意,我是怕活不長,你又成了寡——」

  「你嚴肅點。」我板著臉。

  「嗯。」

  「『嗯』是什麼意思?」

  「『嗯』就是說,如果你一定要結婚,我沒意見。」

  「就這麼馬虎嗎?沒有單腿下跪什麼的?」不公平啊,怎麼老是我吃虧啊!以後他都會說了,都是我趕著要嫁給他的。

  「人家就一條腿……你同情一下嘛。」

  我拖著他進了民政局。辦理結婚手續的是一位大嬸,挺和氣。

  「證件都有嗎?有照片嗎?」

  我從包裡拿出幾個本本:「這是我的戶口本、身份證。他是外國人,這是他的護照、居留證。這是影本,還有三張兩寸近期免冠合影。」合影也不是近期的,十年前的。我把這些證件拿出來,有一種陰謀的感覺。

  大嬸檢查了我們的證件,見瀝川一直不說話,問我:「他不會說中文嗎?」

  「會的……他太激動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我挽住他的胳膊,做親密狀。

  「他是瑞士人,我們還需要他出具一份《婚姻狀況證明》的公證,證明他現在沒有配偶。」大嬸對業務很熟悉。

  我和瀝川都傻眼了。

  「說了吧,要你別來,你偏要來。」他嚴肅地看著我,「現在,麻煩了吧?」

  「瀝川,你不會是已經有個老婆了吧?」我抓狂了。

  「我哪裡敢?」

  他拿出手機撥號。

  「哥,我需要一個檔的公證件——《婚姻狀況證明》。」

  「你說是幹什麼用的?」

  「快點吧。」

  「嗯,就這樣。」

  四句話交代完畢,他收線,對我說:「我哥今天去辦,晚上坐飛機,明天到昆明。」

  「行,效率挺高。」我給大嬸一盒瑞士巧克力,「大嬸,我們明天再來。」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到了下午,我們手牽手,又去了民政局。瀝川說,Rene和霽川都已經到了,他們會拿著《婚姻狀況證明》在民政局等著我們。到了大門口,果然看見了他們,都一本正經地穿著禮服。我和瀝川都只穿著日常的衣服。

  我有點鬱悶,對瀝川說:「咱們應當穿得正式點,你說呢?」

  「用不著吧。咱們倆走到哪裡都是一對俊男靚女。」

  大家互相擁抱,Rene和霽川祝賀我們。我和瀝川進去辦好了結婚證。出來的時候,我突然發現門口站了好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還有外國人,全都一本正經地穿著禮服。大家都用激動的眼光看著我們。

  我回頭看瀝川,發現瀝川也怔住了。然後,裡面有兩個混血模樣的高中女生,忽然齊齊地尖叫:「Alex!小秋!We love you!"

  瀝川向她們點點頭,拉著我的手說:「小秋,我來介紹一下我的家人和親戚。」

  我的腿有點哆嗦,面前有三十多個人呢。我低聲問他:「這麼多……都是的嗎?」

  「來了一半吧……主要的都來了。」

  「這是外公、外婆。」一對很慈祥的老爺爺和老太太,「你的圍巾是外婆織的。外婆一共有五個孫子,她給每個孫子的媳婦兒都織了一條圍巾,連Rene都有一條。呵呵。」

  瀝川的外婆是法國人,抱住我說了一大堆法語,然後親個沒完。

  「這是爺爺、奶奶和爸爸。」

  瀝川的爺爺我已經認識了,老先生呵呵地笑了幾聲,說:「原來安妮就是小秋呀!完了,我一見面就把她得罪了。沒關係,爺爺到時候好好地陪你玩遍蘇黎世。你別盯著瀝川,說到玩,王家的人數我最會玩了。」瀝川的爸爸也是瘦高的個子,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也很英俊。奶奶的個子倒不高,還有點胖,一頭銀髮微微帶卷兒,樂呵呵的,挺幹練。奶奶拉著我的手不放,一個勁兒地說:「這麼好這麼漂亮的閨女,瀝川這些年多虧了有你,瀝川真是好福氣呀!」

  瀝川一個一個地介紹:「這是叔叔、嬸嬸、舅舅……這是我的表妹、侄女……」

  每個人都上來祝賀我,和我擁抱。接著,我聽見遠處有個小夥子背著雙肩背包向我跑來:「姐!姐!」

  啊……小冬!

  「小冬,你怎麼來了?」

  「有人打電話到我們系辦公室,說給我買好了機票,讓我過來參加你的婚禮——他的中文我聽不太懂,以為就是姐夫。」

  我摸摸他的頭,說:「那個不是姐夫,是Rene.」

  瀝川笑著過來和他握手:「你就是小冬,我是瀝川。你姐總是提起你,我們總算見面了。」緊接著,又來了一輛計程車,裡面下來了的四個人卻是我和瀝川都熟悉的。

  我們連忙過去叫道:「姨媽!姨父!表姐!表姐夫!」

  婚禮之後,瀝川堅持要帶我去歐洲旅遊。鑒於他的身體狀況,我堅決不同意。我們一如既往地住在昆明,每半年去瑞士看一次醫生。

  我們第一次以夫妻的名義進瑞士海關時,瀝川一本正經地將一個紅本本交給了海關的官員。那人研究了半天,問道:「先生,您的證件?」

  「這就是。」

  「為什麼上面全是中國字?」昏,那老外居然知道什麼是中國字。

  「這是結婚證。」瀝川說,「護照我太太拿著呢。」

  那個老外呵呵地笑:「你拿結婚證幹什麼?」

  「我太太讓我過海關時拿著,證明我結婚了。」

  「噗——」海關官員忍俊不禁,當地一下,給我們的結婚證也蓋了個戳,「祝你們新婚快樂!」

  過了關,瀝川認真地收好了結婚證。我說:「瀝川,戲弄海關,影響不好。咱們下次不玩了哈。」

  「怎麼不玩?每次都要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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