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瀝川往事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儘管我多次請求艾松不必每天來醫院,在他請假的那個月,他每天必到,有時甚至呆一整天。好幾次他想幫我換衣服,被我拒絕了。我不許他碰我,也不許他看我的身體。最後,見他實在沒事幹,又實在想幹點什麼,我說:「艾松,你替我剪個頭吧。越短越好,我的頭髮太多,李阿姨洗頭不方便。」

  艾松樂滋滋地拿著剪刀,給我剪了個巨難看的頭。令我一連幾天都不好意思見人,又不敢責怪他。

  我拿了一個掛曆,一天一天地算日子,將在醫院過的每一天都打一個大叉。

  一個月過去了,瀝川還是沒來看我。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變冷。

  夜半痛醒過來,想到瀝川的絕情,淚水濕透了枕頭。

  開始的時候,我安慰自己,瀝川不知道我病了。可是,他不可能不知道,連做清潔的大嫂都知道了,所有CGP的員工都來看我了,他不知道我出了事,這可能嗎?

  然後,我又安慰自己,瀝川大約自己也病了。說不準回瑞士了。可是翻譯組的小姐們每週來看我時都會八卦,只她們說,瀝川在我住院後幾乎每天都去CGP上班,還召開過幾次會議。不過她們又說,瀝川的身體並不見好。大多數時候都坐在輪椅裡。她們幾乎都快忘掉瀝川站起來是什麼樣子了。

  絕望的時候,我又想,就算瀝川鐵了心地不肯來,至少會派René來。或者,讓René給我打個電話。

  我也沒看見René,也沒接到過電話。

  想起以前和瀝川在一起的日子,我倒真的不曾生過病。連發燒都不曾有過。不過,每次月事來臨,我都會很不舒服。瀝川會讓我躺在床上不動,然後會為我煮湯。肚子痛得厲害時,他會把雙手按在我的肚子上。學氣功大師的樣子,向我「發氣」。瀝川一直很會關心人啊!

  車禍之後的第二個月,艾松不得不回研究所工作。雖然不是坐班,他要上課,要做研究,不可能像頭一個月那樣長時間地陪著我了。其實他對我的情誼已讓我覺得很愧疚了。我反復要求他不要再來陪我,因為有李阿姨照顧我,又專業、又細緻、又周到、又耐心,我實在不需要另一個人在旁邊。艾松不同意。仍然是每天都來,雖然停留的時間比以前短,但他到書店給我買小說,買DVD,買電視劇,變著法子替我打發光陰。有一次他居然一口氣陪我看了八集的《雍正王朝》。見我昏昏欲睡,他就趴在我的床邊改學生的論文,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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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的情緒還是漸漸地低落到了零點。每天晚上,艾松一走,我就開始流淚,一直悄悄地哭到深夜。雖然我知道瀝川有難言之隱。可是,我絕對料不到,他就住在我身邊,聽到我出事的消息,居然不來看我一眼。

  我深深地迷惑了。瀝川真的還愛我嗎?

  如果愛與不愛沒有區別,為什麼要愛?

  這樣辛苦、這樣沒有結果的愛情,我還要堅持下去嗎?

  由於不能動彈,骨折那條腿的肌肉開始痿縮。訓練有素的李阿姨加強了按摩的力度。可是,我內心裡的某一處,同樣也在痿縮,而且……越縮越小。

  每天躺在病床上,我都癡癡地對著門口做白日夢。夢見瀝川捧著一把鮮花來看我。樓道的腳步、輕微的咳嗽、和門前忽隱忽現的人影,都讓我懷疑是他。

  然後,當一切都證實不是瀝川的時候,我木然了。

  我在期待和失望中反復摧殘自己。

  漸漸地,我開始長時間地對著窗外發呆,不想理睬任何人,也不想說話。我的腿腫得大大的,以至於我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疼痛都變得陌生了。

  有一次,實在太心煩,我擅自把點滴的針頭拔了。艾松知道了,嚴辭勸我。我忍不住對他大吼大叫。之後,我又向他道歉。然後,我借題發揮,命令他最多一周來看我一次。

  艾松堅決不同意:「不行!你的傷是我造成的,我將一直照顧你到出院!」

  在情緒嚴重的失控中,我度過了黑暗的第二個月。腿瘦了一大圈,上面還有很大的疤。我被轉入一家康復醫院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功能訓練。

  翻譯組的姐妹們來看我時,都說我瘦得跟麵條似的了。

  「可能是吃素吃的。」艾瑪說,「你現在病著,更需要營養,還是別吃素了,我讓我媽給你燉紅燒肉吧。」

  「不成不成,我的意志本來就薄弱,喝了艾媽媽的骨頭湯已經很享受了。不能再出格了。我要堅持信仰啊!」

  「嗯……喝了我們家的湯,接下來,是不是就該做我們家的媳婦了?」艾瑪笑眯眯地暗示,「告訴你吧,那湯頭幾次是我媽做的,後來艾松自己就學會了,現在你喝的都是他做的了,我都能趁機蹭上一碗,怎麼樣?艾家大少不錯吧?人家為了你,一連放棄了兩次去美國開會的機會呢。那邊和他一起做課題的,都罵死他了。」

  「真是挺感謝他的。」我真心地說,「你們家艾松人真好。」

  我沒有問起瀝川,可是大家總是談起來他。

  「瀝川今天穿了一件黑皮夾克,那種柔軟緊身的面料,有沒有搞錯!」明明說,「我早上一見到他,差點被迷昏過去。他最多穿西裝,一本正經的,我還能抵抗得住呀。」

  「是啊,早就說了他穿皮夾克最性感,從來沒見他穿過一次呢。」麗莎附和,「我雖和他錯過了電梯,不過電梯裡還留著他的香水,淡淡的CK,令人遐想。」

  「其實王先生的病還是沒有徹底的好。」小薇悄悄地補充,「你們看到的都是他光鮮時的樣子。」

  「怎麼沒有好?他都不怎麼坐輪椅了。」

  「有幾次他上班不到一個小時,那個René就來接他了。」小薇說,「瀝川在辦公室裡吐得一塌糊塗,René幾乎是把他抱到輪椅上推走的。那一周我們給他換了兩次地毯。」

  「哦……瀝川太可憐了。也不是靠這錢吃飯,病成這樣,犯得著天天來上班嗎?」

  「就是啊!看來找男人還是得找個健康的。就這一病,看著多心疼。」

  「你們能不能不要每天都這樣無原則地花癡?」我苦笑,「CGP的美男也不止瀝川一個。」

  「美男倒是有,極品的也不是沒見過。」眾人齊齊地反駁,「瀝川那樣的,是仙品。」

  是啊,瀝川是仙品。哪是我這個凡人可以得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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