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瀝川往事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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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張十二寸的照片,紫色的相框。背景是遠遠的街燈,後面是昆明的金馬坊。裡面的瀝川側對著我,幫我攄過一縷飄在臉上的頭髮。眼眸盡是關愛之意。 這是瀝川和我唯一的合影。走的時候居然沒留給我,連底片也帶走了。為此我怨念了很久。 那五年我苦苦回憶瀝川,他的身影卻像一把抓不的沙子從指間流逝。他的容貌在記憶中日益模糊。只因我的手中沒有一張他的照片。在網上我只Google出一張郵票大小的頭像,很低的清晰度,卻一直保存在電腦裡。這個小而模糊的頭像便是五年來我回憶瀝川的全部線索。 我默然凝視著那張合影,往事一幕幕地閃現。 那麼多年的折磨,忽然間都變成了甜蜜。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白色的檯燈。旁邊擺著三個手掌大小的相框。鮮豔的色彩,活潑的外景,是六年前瀝川給我拍的獨影,十七歲的我,穿著各式各樣的裙子。 那時的我真小,一臉的稚氣,看上去果然像個高中生。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一臉陽光,笑容燦爛,在鏡頭面前毫不扭捏。 緊接著,我的心就抽緊了。 大床右側有一個不銹鋼的點滴架,架上裝著靜脈輸液儀。地上還有兩個氧氣瓶。旁邊的矮櫃裡放著幾瓶藥、一個血壓計。床頭上方,還懸著一個供病人起身用的三角型吊環。 看來,這裡不僅是瀝川的臥室、也是他的病房。瀝川長期臥床的那幾年,大約是在這裡度過的。 掩上門,回到二樓的客廳。瀝川不知何時已坐在沙發上,透過玻璃長窗,默視遠方淼淼的湖水沉思。 「瀝川——」 我叫了他一聲,坐到他的身邊。他抬頭看我,目光複雜,心事沉重,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我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不願意告訴我,因為你不想讓我擔心。」 他沒說話,默默的用手摸了摸我的臉。 我找到他的唇,專心地吻他。他不回應,倔強地扭著下巴,想避開我。 「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對自己殘忍,其實也是對我殘忍?你不告訴我,難道我就不擔心了?我寧肯知道真相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夜夜失眠、天天惡夢。瀝川,我求你告訴我!告訴我你究竟得了什麼病?」我抱著他,搖晃他的身軀,失聲嗚咽。 「小秋,我寧願你不知道。而且,一切也與事無補。」他平靜地說,話音很冷,「回去後,別再來蘇黎士了。」 「不!」 「我求你。」 我放開他,冷笑了一聲,說:「那你,是不是打算永遠躲在這裡,不回北京了?」 「……」 「是不是,我這一趟,又成永別了?」 「……」 「如果告訴你,我也挺不住了,你會發點慈悲嗎?」 仿佛思索了很久,他安慰我:「……我會回北京。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到。」 「然後呢?」 他搖頭:「沒有然後。你得記住你在關公廟前的誓言。」 我蔫掉了。雙手抱膝,一言不發,沮喪地流淚。 他不來安慰我,身體一直僵直著。 過了一會兒,我抹幹眼淚,突然跳起來,大聲說道: 「媽的,瀝川。我就不幹!我就不履行誓言!讓關公見鬼去吧!讓天雷劈我吧!讓洪水淹我吧!」 他急忙掩住我的嘴,目中仿佛燃燒著一團火:「你一定要我說傷害你的話嗎?小秋?」 「傷害我的話,你還說少了嗎?說呀!繼續說!」 「謝小秋,拜託你,」他凝視著我的臉,一字一字地道,「停止糾纏我。」 我呼吸暫態間停止了。血全部湧到頭上。我怔怔地看了他三秒,驀然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走得太急,一腳絆在沙發上。他眼疾手快地站起來,死死地拉住我。 「去哪裡?」 「你關心啊?」我冷笑,用力甩開他的手。他拉住我不放,手像鐵鉗一樣扣住我的手腕。 「哪也不許去!」他一把將我扯到他懷裡,「聽見了嗎?謝小秋!你跑掉了,我……追不上你。」 他嗓音喑啞,額上青筋暴現。生怕我跑了,另一隻手還緊緊拽著我的衣服。其實,豈止是追不上,他站都站不穩,剛才我用力一掙,他幾乎一個踉蹌,若不是有我擋著,就摔倒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揚起臉,顫聲說:「瀝川,別以為我可以被人輕易侮辱。你給我一巴掌,罵我是賤人,我馬上就走。真的,永遠也不回來。你要不要試試?」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目中暗濤洶湧,思緒雲影般紛至遝來。 「對不起……」他喃喃地說,「對不起……」 我的心仿佛被針刺了一下,他的樣子很可憐,神色比我還絕望。 「瀝川,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如果你堅持要我離開,我也會答應。」我柔聲地說,「但離開之前我得確信,沒有我,你會過得更好。你是這樣的嗎?你病得這樣厲害,又瘦成這樣,離我們相識的那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瀝川,你讓我怎麼放心地離開你?你說啊!」 我捧著他的臉,熱烈地吻他。他無奈而又頑固地抵抗著。我放過他的嘴,沿著耳根吻下去,吻過乾燥的喉結,舌尖在鎖骨上逗留。他忽然歎息了一聲,攬住我的肩,鼻尖在我後頸上輕輕地摩挲。溫暖發燙的呼吸,癢癢地吹過來,有一股淡淡的咖啡味。我伸手過去,環住他的腰。他悶哼了一聲,小腹驟然繃緊,想要掙脫,被我牢牢地挽住,須臾間,索性偎依過來。 「No……」他仍在躲閃,欲望卻被撩撥了,企圖制止,卻虛弱無力。 「No。」他板著臉又說了一句,惱怒的模樣。我想放開手,已經遲了。他的臉上浮出細密的汗珠,半身發燙,被欲望激發得十分僵硬。 「好吧。」我抽出手,離開了他,乖乖地坐了下來。 他狠狠地看著我,目光灼熱,喉嚨枯澀,強烈地壓抑著:「你,你就這樣啊。」 「那還能怎樣?」我瞪著他,雙手一攤,「送上門了你都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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