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瀝川往事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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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街燒烤味,很誘人啊—— 「……不吃,我吃素。」 「有素的呀。他們也烤豆腐、烤菠菜、烤土豆片。」 「吃可以,我請客。」 「行呀。反正我們搞物理的也窮,軟飯都吃習慣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 我們隨便找了一個攤位,板凳有點髒,我剛要坐下,艾松攔住我,用餐巾紙擦了擦凳子。他要了一瓶啤酒,點了十串羊肉串,我點了一碟子的烤素食:豆干、玉米、土豆、菠菜。我們都強調要「加辣」。 艾松和我一樣,無辣不歡,越辣越好。 「你不是北京人嗎?」我問。 艾松長得不大像北方人,他的口音倒是標準的普通話。 「我是成都人,在北京上大學。我爸媽都是成都人。成都人聚在一起,就喜歡幹四件事兒——」 「哪四件事兒?」 「喝點麻辣燙、搓點小麻將、看點歪錄相、談點花姑娘。」他用成都話說,軟軟的,怪搞笑。 「難怪你堅持獨身主義,一輩子沒人管你,可以一輩子玩下去。」 「是啊。這是個很好的生活方式,建設你試試。」 「可是,」我咬了一口豆腐,問了一個實質性的問題,「生理問題怎麼解決?」 他正喝啤酒,差點噴掉:「生理問題?」 「就是……嗯,那個?」 「那個?哦——那個。為了堅守這種生活方式,只好犧牲掉啦。就像你為了吃素,就得犧牲掉肉菜一樣啊。」 輪到我噎住了:「這個……容易嗎?」 「不容易……但可以克服,凡是困難,克服克服就沒了,對吧?」 「是不是因為你們學物理的,沒什麼機會遇到合適的女生?」 「這倒是真話。物理系的女生不多,如果有的話都特別橫,就是橫,也早被人搶光了。」 「像你這樣傑出的也沒搶到一個?」 「我在高中的時候就被女生搶走了。」 奇怪了,我說:「這麼說來,你有過女朋友?」 「嗯。」他說,「我出國的時候帶著我的女朋友,過了一年,她看上了一個日本人。為了嫁給他,把我們的孩子都打掉了。」 他的表情很淡,好像在開玩笑,我愣了愣,說:「怎麼會這樣?你們談了多久?」 「八年,從高中開始。」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八年抗戰,毀於一旦。」 「那你還這麼樂?」我有點佩服他了。 「我不樂怎麼辦,跳樓啊?投江啊?」 「唉,艾松,我覺得咱們得握握手。」我真地伸出手給他握了握。 「怎麼,你也被人甩了嗎?」 「到目前為止,算是吧。正在over中。」 「吃東西吧。」他說,「感情的事兒沒法勸,你儘量把感覺器官轉移到嘴上就可以了。」 「你是說,飲食療法?」 「對。推薦你一種食品,專治失戀的。」 「什麼食品?」 「牛肉幹。」他說,「真的,那東西吃起來特別咬牙切齒——有一種『壯志饑餐胡虜肉』的感覺。不信你試試,我向多人推薦過。」 我大笑。 吃了近一個小時,艾松送我到公寓的門口。我對他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 我掏鑰匙,轉身開門,艾松忽然說:「週六我們所有個聚餐會,不少專家要來,很多家屬也參加,為了不讓工會主席關心我,你能不能替我cover一下?」 我覺得,這個要求挺合理,也許將來我也需要他的cover。 「行啊。」 我住的公寓旁邊有一顆巨大的梧桐樹。每天進門之前,我都要沿著梧桐的樹杆往上看,一直看到天上,再從天上看下來,一直看到樹根。這是我每天唯一的一次眼保健操。 然後我打開門,看見Mia在床上打盹。我到廚房洗了昨天的碗,一個。找到茶杯,倒掉昨天的茶,一杯。幫Mia洗澡,又用吹風機給她吹幹。然後打開電腦加班做翻譯。這一周我天天擔心瀝川,精神難以集中,耽誤了不少工作。我在螢幕前埋頭苦幹了兩個小時,精疲力竭。洗澡上床,聽著收音機的古典音樂、睜眼望著天花板,心緒紛亂,無法入睡。 時鐘漸漸地指向淩晨三點。我爬下床找安眠藥,瓶子是空的,全部吃光忘了買。我在客廳裡做瑜珈,越做越精神,乾脆穿上運動服和跑鞋,出門到大街上跑步。跑累了就睡得著了。 我所住的社區臨著一條大街,街燈明亮,偶爾有車輛穿梭而過,兩邊都有通宵的舞廳和網吧,相當安全。跑步是失眠的有效方法。我圍著社區跑了一圈,氣喘吁吁,荷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個陌生的號碼,很長。 神經病,是誰半夜三更地找我? 惡作劇還是惡意騷擾!直接按紅鍵掛掉。 過了一分鐘,電話又響起來了。這回,我不耐煩了,打開手機就沖著裡面的人吼:「喂,打電話的先生,撥號碼認真點行不?麻煩你看一下時間,現在是半夜三點半!」 那邊,鬱悶了。過了半天,才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對不起,是我。瀝川。」 我還在跑步,正在通過一個很小的十字路口,聽見瀝川的聲音,忘了看燈,一輛車從後面駛來,嘎然而止,裡面的司機沖我破口大駡:「龜兒瓜婆娘,男人死了嘛啷個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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