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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有趣的是,項羽與虞姬,西施與勾踐、夫差,王昭君與漢元帝、匈奴單于呼韓邪,紅拂女與李靖,甚至綠珠與石崇,這五組男女關係中,當作為歷史敘事的時候,人們注重的是它的男主角,但一旦當作人生際遇去解讀、吟誦、傳唱、演繹時,女性形象大都光彩照人,甚至使刻板、枯燥、冰冷的歷史教科書也因此有了人性的光彩和生活的溫情。

  明妃王昭君的故事家喻戶曉,這裡不去說它。關於綠珠,知名度不如出塞的王昭君,林黛玉感慨系之:

  瓦礫明珠一例拋,
  何曾石尉重嬌嬈。
  都緣頑福前生造,
  更有同歸慰寂寥。

  綠珠,據《晉書》記載,她是石崇最寵愛的歌伎,姓梁,廣西人,「生雙角山下,美而豔」,被石崇「以真珠三斛致之」。關於石崇,我在前邊夜讀筆記(二)裡提到過他,此人奢靡、兇殘,殺侍妾如殺雞。當時,把持朝政的趙王司馬倫有一位親信叫孫秀,派使者用司馬倫的名義向石崇索要綠珠。官場上也是風水輪流轉的,敢與皇帝親舅舅鬥富的石崇,此時已經免官,而孫秀新貴,炙手可熱。使者到時,石崇正在金穀別館冶遊,當即喚出婢妾數十人,一個比一個衣著華美、楚楚動人,列隊站好,讓使者隨意挑選。使者說:「我奉命來取綠珠,請指給我看是哪一位?」石崇聽了大怒,說:「綠珠是我最心愛的女人,你們是得不到她的!」使者勸他三思而行,石崇斷然拒絕,由此釀成殺身之禍。孫秀耿耿于懷,幾番算計,終於矯詔捕殺石崇。事發那天,石崇正在樓上設宴,綠珠就在身邊,看見捕手進來,石崇對愛妾說:「我是為你而獲罪了。」綠珠感動得一塌糊塗,淚流滿面說:「我願用死來報答您的知遇之恩。」綠珠說完就自投於樓下而死。隨即,石崇被滿門抄斬(《晉書·石蒼傳》附《石崇傳》。宋代樂史《綠珠傳》,見魯迅所輯《唐宋傳奇錄》)。

  後代文人對綠珠備加讚賞,以「金谷墜樓人」的詩句為她披上情癡的光彩。當代有學者在論述綠珠之死時說:「憑此一跳,這位在歷史上毫無功業可言甚至沒有留下生平事蹟的女性就足以流芳百世了。」(張方:《風流人格》,華文出版社,1997年版,P106)

  林黛玉的詩是為綠珠打抱不平的:石崇把明珠當做瓦礫一樣的拋棄,何曾對姣豔美好的綠珠真正看重過呢?他是前生註定有厚福的,雖然被拘捕受戮,但綠珠對他一往情深,不僅

  生前侍奉左右,還以死相報,同赴黃泉與他做伴,使主子在陰曹地府也不至於寂寞。

  林黛玉所詠的歷史上五大美妾,為主子自殺而死的有西施、虞姬和綠珠,得到善終的只有明妃與紅拂女,感慨的是:「紅顏命薄古今同」(《明妃》)。

  我想,曹雪芹借林黛玉之手吟誦五美,其主旨大概就是喊一聲「紅顏命薄」吧!

  §第九章 「芭蕉不展丁香結」

  (一)

  「我們這種生活吧,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我跟那個死鬼過了4年還算平安的日子,現在,黴運來了!他3個月不給我交租啊!每天早晨一醒來,我的心就很痛,怕出門,怕看到房東。幸好房東和我的關係不錯,我對房東說,再等等那個香港佬,3個月後他再不來,我就回四川老家去!到時候,你看上哪樣電器,只管拿。我就是借錢,也會把房租結清。

  「我天天往香港打手機留言,他死活就是不理。一個月電話費我就花掉600多元。200卡打一次就是五六塊錢。昨天我打了8次,這個星期已經打了60多次。我沒有錢,女兒要吃奶粉我都捨不得買,所有的錢都拿來打電話。我找那個死鬼,是在找救星喲!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女兒生下來不久,他曾經突然離開我,兩個多月不同我們母女見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瘋了似的找他,說是找他,也只是與那個死鬼或與他有關的人打電話詢問。說實話,我比孟薑女還苦,孟姜女曉得丈夫修長城,千里迢迢地送寒衣。我到哪裡去找?我又不能過羅湖橋到香港去。是不是?我到不了香港去!也算老天爺可憐我,過了很久他終於回電話說,叫我搞一個帳戶,他在香港直接從銀行劃款給我。我一一照辦,號碼都給了他,整整兩年多,帳戶上也沒有出現一分錢。昨天我給他留言:你老說給錢,是騙我,是想我不搞事,我就是死了也要找人墊背。可是,他依舊沒有複機。我盼他的電話,我所有的希望都在電話那頭……」

  阿金,屬馬,35歲,據說是這個村裡年紀最大的「二奶」。她一臉憔悴,兩隻眼泡腫得爛桃子似的。原先阿金在四川達縣老家過著平靜的日子。22歲那年,父親為她招贅上門,可惜,「倒插門」是一個遊手好閒、吃喝嫖賭的男人。阿金咽不下這口氣,為了掙脫婚姻的枷鎖,就跑到深圳來打工。

  阿金在外打工的時間很長,從24歲一直幹到30歲,打了六七年工,總是只夠糊口,沒有一點積蓄。1993年回達縣老家離婚,男人咬定她在外面發了財變了心,提出要她負擔兒子1萬多元的生活費才同意離婚。阿金咬咬牙,問親戚朋友借錢買來自由,再返回深圳打工。許久之後,才將欠債還清。這時,有個香港貨櫃車司機看上她,常送她一點小東西,她感動得涕淚俱下,也就糊裡糊塗地跟人家上了床。一年後,小女兒呱呱墜地。跟了人家兩年,天天催促人家娶她,最後,男人沒有辦法才說了實話,他家中還有老婆。這時,一切都晚了,生米早煮成了熟飯。

  1月21日下午,就在將阿月那個無賴丈夫送走之後,在阿潔的牽線搭橋下,我坐在阿金家的客廳裡,聽阿金訴苦。阿金邊哭邊擇一種叫「魚腥草」的菜,準備涼拌吃。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不佳,她只能靠這種野菜下飯。空氣中彌漫著魚腥草又濃又烈的令人作嘔的腥味。

  經過幾次接觸,阿金給我的感覺就像魯迅筆下的祥林嫂,說起話來顛三倒四,不斷重複,精神處在即將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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