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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飯店。」王冬來重複了一句後又說道:「不管你在外面是幹什麼的,進到這裡來你就什麼都不是,到這兒就要守這兒的規矩,老實待著,別給我找事兒,你要是敢在這兒跟我裝相就幹廢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我一定老實待著。」已是毫無反抗之心和反抗之力的白漠感到王冬來這幾句話說得實在是過於生硬而又多餘。

  「你要是覺得你有脾氣,現在就『蹦』起來,別過後再給我『鼓包』。」

  「我一定老實待著,不給王哥添麻煩。」白漠下意識地想在臉上印上一種乞求憐憫的表情,當遇到王冬來和周圍人的目光時,仿佛被一種冰冷無形的寒氣蜇了一下似的,立刻感到這種表情在這裡是徒然無益的,於是又換上了一種極其謙卑的表情,只是這謙卑的表情下仍不免透出了乞求憐憫的底色。

  「進沒進來過?」

  「沒進來過。」

  「沒有前科啊?」

  「沒有前科。」

  「我也沒有前科,現在這社會,什麼人都敢犯罪,會犯罪的犯的都是小罪兒,一兩年就出去了,不會犯罪的一弄就是大罪,我也是頭一次犯罪,一下就『上牆』了!」王冬來不無感慨地沖著板鋪上自語過後,又朝白漠俯下了身子繼續問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

  「二十七,戈管教今年二十九,你倆怎麼能是同學呢?」

  「嗯,我上學早。」白漠不知道從辦案單位一直跟到看守所的姐姐是怎麼跟送自己進來的那個康管教說的,只知道姐姐和戈管教是同學,卻又不願在這裡提到姐姐,於是便含混支吾道。

  「你抬起頭來——你真是戈管教的同學嗎?」王冬來凝視著白漠的臉,竭力在上面搜尋捕捉著什麼。

  「嗯。」白漠沖著那嘴裡少了一顆門牙,舌尖時不時探出唇外並吐出一些虛無的什麼,同時又像是在撫慰另一顆落了單的門牙和那空落落的牙床的王冬來低聲應道。

  「戈管教今天休息,等明天戈管教來了要不是——」

  「是真是同學,是……」白漠幾乎就要說出姐姐是戈管教的同學了。

  「在這兒認識誰都沒用,只有本號的包號管教才有面子——你家管不管你?

  「嗯,俺家,管呢,管我呀!」頭腦本就仍處於昏亂中的白漠被王冬來這莫名其妙的盤問弄得越發困惑了,於是本能地應道。

  「知道現在是什麼改造不?——『經濟改造』,家要是不管,你就徹底『死屁了』。」王冬來的臉上露出了戲劇性的笑,右手則以收斂到微小極限的姿式撚動著拇指和食指。「家裡能管是不?」王冬來不放心地又一次問道。

  「嗯,能管。」

  「能管就行,到這裡來別撒謊,要是過兩天上不來錢,你可就死屁了——明天戈管教提你時出門先蹲下,讓你走你再走;到管教室後先蹲下,讓你坐你再坐。管教問你什麼好好說,別撒謊;問你號裡有來錢的沒有,你就說沒有;問你號裡有打架的沒有,你就說沒有;問你用什麼,你就說剛來沒有衣裳,讓家裡投點兒衣裳再投點兒錢;送你回來時,要說謝謝管教——能記住不?」

  「能。」

  「還有什麼沒說到的沒有?」王冬來沉吟著把臉轉向板鋪上問道。

  「差不多了。」坐在靠牆一排最後面的老於轉過臉來答道。

  「行,就先說這些,等想起什麼再慢慢告訴他——先上去吧——讓他先坐在丙柱後面。」

  「謝謝王哥。」白漠謙卑地向大他不過十歲,中等偏高的身材和無可挑剔的五官中都透著某種難以捉摸的堅硬與粗獷的王冬來俯首致謝道。

  「爬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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