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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當時我就是覺著她老是想把我打發上樓,她就是想一個人和你待在一起……」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我沒這個感覺,她是在關心你……」

  「關心我?她是在提醒我吧:你累了,需要休息了,因為你比我們老——我不是說她是有意要這麼說,是潛意識裡的某種東西在作怪。」

  「……」

  「我說這話是有根據的,並不是瞎說,你沒發現嗎?我只要一開口,她就老想插話、打斷;你說話的時候她可從不多嘴,做出一副女學生的天真爛漫狀,以手托腮一聲不吭地盯著你聽;她自己說話的時候呢,從來都只看你,不看我,就跟我不存在一樣……」

  「呵呵!焦姐,您絕對是一好作家!」

  「觀察力強是吧?」

  「這只是一方面,您的想像力也不弱,觀察加想像,那就一半真一半假了……」

  「小馮,你別不好意思承認,你挺招女人的。在那邊也是妻妾成群的吧?」

  「沒有沒有,連個妻都沒有……」

  「別騙人了!」

  「我沒騙人,曾經有個妻,後來人把我拋棄了,誰稀罕一個窮寫字兒的呀!」

  「現在呢?」

  「那就什麼都沒有了唄!」

  「胡說!你談文學時挺真誠的,怎麼一講到自己的生活就這麼虛偽呢!哎,我問你:昨兒晚上,我上樓之後躺下就著,完全不省人事……她後來……沒有騷擾你吧?」

  「哈!沒有沒有,相安無事,一夜無話,呵呵!焦姐,咱不說這事兒了行嗎?」

  「好,我也不想老是說她……小馮你看,吃完早點,咱們是出去走走,還是就待在家裡聊天?你做決定。」

  話說到此,馮彪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可以借此說出自己在心裡已經做出的決定:「不了,焦姐,不麻煩了,主要是怕您太累,剛組織那麼大一個會……我今兒就走了,兩點還有一趟飛機,我到機場臨時買張票……」

  對面的女人愣了一下,停止了吃喝,然後說:「走吧……想走都走吧,看來我不該多留你們,都挺忙的。」

  「其實我回去……也沒什麼事兒,就是覺著太麻煩您了……」

  「走吧,走吧……要不要我派輛車,送你去機場?」

  「不了,不麻煩了,正過五一長假呢,叫人司機好好休息吧,我出門打輛出租就走了。」

  「那就——走吧……」

  焦馨丟下手中沒有吃完的一小塊麵包,有些頹然地靠在身後的椅背上——這個動作,這番情景,馮彪看在眼裡,也心生憐然,但話已至此,那就趕緊走吧,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默然起身,離開餐桌,走出廚房,穿過客廳,來到門口,他隨身帶來的一個旅行包就在鞋架旁邊,他拎起包正準備換鞋時,用眼睛的餘光注意到焦馨還是跟了出來,重又出現在廚房的門邊,背靠著門框站著,遠遠地望著他,有氣無力地說:

  「就這麼走了?」

  這時的馮彪已經去意已決,她這麼陰冷的發問以及悄然無聲鬼影一般出現在廚房門邊的情景令他竟在一瞬間裡心生恐怖——說實話,他有點兒不敢在這間屋子裡再待下去了,甚至懷疑她是個精神有病至少是心理上有問題的女人,「老處女」是不是都這樣?「女作家」是不是都這樣?這種感覺讓他連話都不想多說了(他怕多說了又是沒完沒了地扯淡),留下來不是多大的錯兒,但如果此時不走,那就是自找罪受了!他隨口「嗯」了一聲,便將一隻從拖鞋裡拔出的腳趕緊伸進自己的皮鞋裡去……

  「滾——!快滾——!」

  兩聲歇斯底里的尖叫頓時響徹了這所房子,話音剛落,木質樓梯上接著響起了很重的腳步聲,馮彪抬起頭來,正好看見她上樓而去的身影,那兩截修長勻稱而帶有幾分性感的小腿(那是她身上最有女人味的地方)在他眼前一閃而逝,令他心裡動了那麼一下……直到這時,他才完全明白:從昨天晚上她沖女詩人的突然發作直到眼前的乖戾之舉——究竟原因何在?女詩人說得對:要怪的話只能怪他——在這個女人眼裡,他是一個男人,但他卻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再老的女人也是女人。這個女人,昨晚客廳裡在文學話題上的相談甚歡有著很強的掩飾性和欺騙性,就是把那已經飛走的女詩人也包括進來的話,這都是一場女人和男人之間的遊戲——這才是事情的本質!這兩個常在文壇江湖行走的女人是明白的——她們彼此也十分懂得對方的心思,不明白的是他這個初出江湖的傻瓜蛋……

  現在,他總算頓悟了,也徹底明白了這一切的彆扭都是出自一個老女人的撒嬌,他低頭問自己:當江湖就是風月場——他不懼江湖,還怕風月嗎?在男女之事上他從來不是一個怕事兒的人。但是,相差二十歲的年齡,卻是一道很深的鴻溝,馮彪也還沒下作到做「文學鴨」的地步。但他也深知這個老女人的好感會對他有幫助。反正來日方長,待她氣平後,會明白這是於兩人皆有好處的回避。

  179.世紀抉擇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本市機場的跑道上。

  已是在半年以後——時間已經到了這一年、這一世紀、這一千年的最後一個月中的某一天,從東北H市飛來的同一架次的飛機抵達了,在下機的乘客之中可以看到穿著一件十分醒目的天藍色羽絨服的馮彪——這已是他在這一年裡第三次乘坐這趟飛機了,盛夏時節又飛過一趟,是焦馨以一個筆會之名再次向他發出了邀請,他們和一行人一起去了風景如畫的長白山,國慶期間他與她在海南島又曾有過一次見面。由於她對他特殊的青睞,使他在這年年底——這個冬天的北國之行有著某種命運上的決定意義,由她主持的面向全國富有創作活力的中青年作家招聘的「簽約作家」中有他(當然是在她一手安排之下促成的),聘期長達三年。她知道他有豐富的辦刊經驗,就讓他進來辦刊,對她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難事。這一次飛過去,他就是去簽約的。他也深知這是一個舉足輕重非同小可的決定,將關乎自己在未來的發展前景,在新世紀即將到來之際,他將自己的去向定在了北國——他心中遙遠的「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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