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96)_伊沙_學達書庫

九六

　　金老闆不愧是大老闆，在很多事情上是看人很准的，他尤其善於觀察到某人在某方面所蘊藏的潛力。馮彪在這天現場的表現果然不負眾望，甚至是太過老練了一點，「嚴肅」與「活潑」被他結合得恰到好處，遊刃有餘，眾人皆驚，他自鎮定，大學時代他就得過全校演講比賽第一名的，類似的活動他也曾主持過。

　　他在臺上還很知道照應站在身邊穿了一身紅旗袍的竹子，一方面是任務的需要，另一方面他是在這一周與她共同串詞和排練預演的接觸中，發現這個大家眼中的「壞女人」畢竟也是人，對他也是友好的，這一天，他脖子上的領帶就是她十分仔細地幫他打好的，也是她頭一個真誠地誇自己帥來著。在很近的距離之內，他也發現了以前從未發現過的她何以被男人（至少大小老闆都捲進去了）喜歡的美貌之外的理由：那就是笨！她的笨讓人覺得好上手，一般俗男人大概都是喜歡這種笨美人的。這一天的表演留給大家這樣的印象：當前面的會議部分結束之後，幾乎所有人在誇讚他時都把竹子當成了他的陪襯人。

　　臺上的工作全部結束後，他在從臺上走向《文化生活》編輯部那桌時，被途中由中年大姐們聚坐的那桌人叫住了：「小馮，今兒真帥！你呀，就得趕緊再找一個媳婦兒把你打扮打扮……」眾語交口稱讚中，只有薛姐的這一句他聽得最為仔細，聽罷臉竟然紅了。

　　自助餐式的酒會，他揀了一盤吃的，端著一杯紮啤，來到《文化生活》那桌，挨著素素坐下，素素笑言道：「你抓緊吃吧！我們仨都吃了好幾盤了！」他看看素素、丁麗麗、龍小媛這三位女將的盤子，除了水果還是水果，便說：「你們吃的沒品質……」

　　劉明明、陳衛國、馬小寶這三位男同事先後和他碰酒，孫天福也從《豆蔻》編輯部那桌走過來與之相碰，他用目光掃視全場，然後問陳衛國：「郝強來了沒有？咱們應該去敬他一杯……」

　　陳衛國搖了搖頭：「不會為這事兒專門叫他回來的——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正在這時，有人在身後重重地壓在了馮彪的肩頭——顯然，這是一個表示友好的親昵舉動，但也似乎太重了一點，直壓得他肩頭生疼！

　　136.「我見到你老婆了！」

　　重壓之下的馮彪根本就無法看清壓他的人是誰，只見坐在對面的劉明明和陳衛國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呼道：「齊自立！」——他倆這麼喊時，他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一時間出了什麼問題？

　　「同志好！同志們辛苦了！」——沒錯！壓他之人分明發出的是他所熟悉的齊自立的聲音：「我齊自立又回來了！十周年大慶，你們也不給發個請柬啥的，我是自己從報上看到跑來的，幸好看門的人我認識，蹭你們一頓飯吃總可以吧？五星酒店的自助餐瞧著真不錯！」

　　直到這時，齊自立才將重壓在下的馮彪鬆開，馮彪也才在起身回頭中看清了這個從天而降的「巨無霸」：瞧著比先前更加壯碩了，怎麼也跟自己似的搞得「西裝革履，油頭粉面」？他伸出手去與之相握：「……什麼時候……回來的？」

　　「去年年底，一直沒敢跟你們聯繫……流竄犯嘛！怕連累大家……」齊自立一語將坐在對面的劉、陳二人說笑了，「肚子餓了，我早飯中飯都沒吃，就等著這一頓了……我先弄點吃的來，呆會兒找個沒人的地方，咱倆再好好聊，我有話跟你說。」

　　余大胖子最後一句話叫馮彪心有不安，其實，從突然看見他的那一刻起，他便頓感心虛了——那是做賊心虛，至少在一件事上，他做了齊自立的賊！這麼一來，他自己便沒了吃飯的心情，只是抽著煙喝紮啤，看著這個大肚漢五次三番起身取食，並將一盤一盤的東西消滅乾淨，外加一大紮黑啤酒。坐在對面的三位男同事先後起身去了別的桌子，坐在他一側的三位女同事把水果吃夠了之後跟馮彪打個招呼便先走了……

　　現場很亂，見那胖子已經吃得直起腰來上松領帶下松皮帶了，馮彪便提議道：「咱倆去大堂坐會兒吧？那兒環境不錯，還有咖啡。」

　　齊自立打了一個可怕的飽嗝，然後聲音沉悶地「嗯」了一聲。

　　兩人來到大堂的消費區坐下，要了咖啡，齊自立不要咖啡只要啤酒，馮彪有些誠惶誠恐地為齊自立點了一支煙，大胖子飽吸兩口吐出一個煙圈之後便快人快語直入話題：

　　「馮彪，我見到你老婆了。」

　　馮彪丈二金剛一時沒摸著頭腦：

　　「老婆？什麼老婆？我哪有老婆？」

　　「操！看樣子你真他娘的是混好了！裝得跟你沒有過老婆或是有無數老婆一時想不起來是哪一個似的！恒河房地產有限公司的總經理江燕是不是你老婆——哦！前妻？」

　　「……大概……是吧……怎麼了？」

　　「是就是！什麼叫大概？我跟你說，你老婆可是我貴人！我去年夏天從陝北到內蒙再去東北去北京一路輾轉跑回山東老家，躲了小半年，年底回到這兒，知道不能再去幹雜誌了，可別的行業也幹不了，就開始給雜誌圈拉廣告，以前不是給郝強幹過這事嘛，積累了一些客戶，現在是專門給自己幹，這半年下來，情況還不錯，不但沒餓死，收入也比在雜誌社當編輯時高多了，我目前最大最穩定的客戶就是你老婆他們公司，我也不是個傻子，知道人是看了你的面子念及和你的舊情才照應我的，也是奇了怪了，我頭一回見到她就怎麼七拐八拐地繞到了你頭上，她吃驚得不得了！她到現在還很關心你，老是問你現在過得怎麼樣，結婚沒有，還老買《文化生活》看你的文章，說你越寫越好總算熬出頭了，聽說你最近出了一本小說，就讓我幫忙搞一本，剛才進門簽到的時候，人給送了一套，說是給社外來賓的禮物，我正好把你的這本給她得了……」

　　「……」

　　「哎，據我所知，你老婆離了你可還沒再婚哪！你們離婚已經幾年了？不過，聽她手底下的人說，她跟恒河老總——就是他們董事長的關係可不一般，要不怎麼能做總經理呢！」

　　「……」

　　馮彪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到連說出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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