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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發生那年,他出生於本城一個普通的知識份子家庭,父母在省科學院下屬的同一個研究所工作,還是那種合乎傳統的「嚴父慈母」型的家庭,在他上邊有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姐姐,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後和其丈夫去加拿大工作並定居。馮彪屬於從幼稚園一直讀到大學畢業而不曾中斷的一代人(算是「文革」之後頭一撥經歷單純的人),他因為在中學時作文比較出色,其作老被當作「範文」表揚進而愛上了文學,也就是利用課餘時間讀了一些文學書籍;恰逢一個鼓勵青年有個人理想並鼓勵他們去實現其理想的時代,馮彪因為愛上了文學而立志要當一名作家,因為想當作家而在高中讀到一半以後選擇了文科班並在高考填報志願時填寫了北京一所著名大學歷史悠久的中文系,畢業時自己要求分回來,落腳在本城南郊的一所學院教書。讀書、教書之餘,一直堅持寫作不輟。

  在追求個人理想和事業的道路上,他惟一一次有違常規的出格之舉發生在三年前——他在沒有征得任何一位親人(包括其父母及新婚未久的妻子)同意的情況下,自作主張從他任教的學院辭去公職,回到家中專事寫作,其目的只是為了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寫作中去以期取得成效上的明顯突破(此前的局面很不理想)。這惟一的變數讓他落得這樣一個結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付出的是斷送婚姻的代價。他在自己的人生中初次主動出擊挑戰命運的結果真可用「滿盤皆輸」、「一敗塗地」來形容。

  本來,他的情感生活也可謂是「一帆風順」。高中時有過一次發生於自己內心的「初戀」,在當時對「早戀」的環境壓力面前,以未敢表達珍藏於心而告終。大學時見周圍的同學都在談,他也起哄架秧子似的談過三回沒有肉體關係的「戀愛」,均以「無疾而終」而告結束。六年前,他頭一回走上課堂便眼前一亮——

  一眼看上了那個班裡最漂亮的女生,在其課餘大膽追求之下雙方建立了秘密的戀愛關係,一年後同居,三年後當此女生畢業分配到本城的另一所大學任教後,他們結了婚。婚後不久,他便辭了職,完全沒有收入,夫妻倆一直靠女方一人大學助教的微薄工資過活,租最便宜的農民房住,一日三餐也是十分簡樸,要孩子的事想到過但從來不敢列入議事日程。一晃到了一年前,妻子也是在未征得他同意的情況下,私自從她任教的學院辭職,不是回家——而是經她一位大學同學的介紹去了一家在本地十分有名的房地產公司,他是這一變動最為直接的受益者,妻子的工資大幅提高,而且一年下來越提越高,前提是:她在那家公司裡的職位越升越高,馬上就要提到部門主管了,他們婚後最大的來自經濟上的煩惱基本上已經解決,憑著妻子一人所掙養活他這個「落魄作家」看來不成問題,甚至於公司已經準備讓妻子資助性買房了——她跟他嘮叨過如何裝修新房的事兒,還說要專門辟出一間做他的書房,兩人為有望離開婚後他們住了三年(算上同居就是五年)的農民房而興奮不已……

  可是,這時突然發生了一件事——

  某天晚上,九點左右的時候,他終於寫完了一個持續了半個多月的「大中篇」,心中甚為滿意地在稿紙的方格裡畫下最後一個圓滿的句號,心中很是興奮——他已經寫了有上百萬字的小說,雖說百投不中,至今尚無一篇發表,但每寫新作他卻總是覺得:希望就在前面!興奮之餘,他忽然感到餓了,這才想起:晚飯還沒有吃,他便下了樓出了院子去村裡的小飯館吃飯,並在飯前想起利用對面小賣部的公共電話給正在加班(近來也總是加班)的妻子打一個電話——以前他很少打,因為家裡沒裝電話,所以很不方便——可這天晚上他卻忽然鬼使神差地要打上那麼一個!

  打她辦公室沒有人接。他想:她該是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她的呼機剛剛棄用,新發的手機——那個號碼他有點記不准:老是把中間的某個數字搞錯——可他還是憑印象撥打了,沒報希望的他欣喜地發現竟然撥通了——

  「喂!」是妻子的聲音!她聽出是他確實感到有些意外,但卻沒有驚喜,語氣很冷:「怎麼是你……你……怎麼想起給我打……」

  「關心你嘛!」他說,「你在幹嗎?」

  「加……加班呀!」

  「那我打你辦公室,怎麼不接?」

  「啊……是這樣……我已經離開了……馬上就回來!」

  到此,他也沒有聽出有什麼不對的,但就是沒撂電話,他以為話還沒說完呢!電話裡的話是沒說完呢——

  「誰呀?」他清楚地聽到電話裡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問。

  「討厭!這頭豬怎麼這會兒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平時挺老實,不多事兒呀……」妻子的聲音!

  妻子的聲音!!

  妻子的聲音!!!

  這是他後來才搞明白的:他有幸聽到他的愛妻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對他的稱呼和評價皆是因為初用手機的妻子沒有關好造成的,也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撂下電話而聽見了一切。

  當晚——也就在一小時之後,等到妻子跟平素並無不同地踏進家門,並無城府的他張口便問那個男的是誰?妻子驚詫不已了好半天之後,發現已無搪塞過去的任何可能,便對自己在此一年中逐步做了老闆情人的事實供認不諱。妻子對他二話不說提出離婚的態度感到十分不解和驚訝,當即表示並不想離,對他仍然有愛,委身于那個老闆只是出於利益上的考慮,甚至還提到這麼做只是為了讓他更無後顧之憂地埋頭寫作云云,又哭又鬧軟硬兼施地耗去了一周也沒有改變其堅決要離的強硬態度,一周之後,兩人平心靜氣地來到街道辦事處辦理了離婚手續,隨後她便從這裡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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