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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經理又開了腔,"老鄭,這事不是寫個檢查就能解決的,如果昨天因為你們喝酒抽煙,物流中心出了事故呢?你就是寫一萬份檢查,又有什麼用?上面領導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我也替你說了半天好話,領導念在你是公司老員工的份兒上,才沒有打算追究你的責任。本來,這回離崗沒你的份兒,可是,鑒於你的工作態度,領導把你劃進離崗名單了,我也是愛莫能助。"

  鄭家浩一聽一下就急了,"經理,聽你的意思,領導讓我離崗,我還得感恩戴德是不是?你調沒調查過當時的實際情況?根本就不是我拉大邱去喝酒的!"

  經理驚異地看了他一眼,"老鄭,剛才你可是全認了,你怎麼能一聽讓你離崗就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鄭家浩登時就啞口無言,緩緩地晃了晃頭,"經理,我吃虧賺教訓成了吧?我他媽的以後再也不隨便當好人了,我算是明白了,好人唯一的用處就是讓人拿來欺負的!"

  "鄭家浩,你嘴巴乾淨點兒,自己做錯了還有理了。我念在你在我手下幹了這麼多年,好聲好氣地跟你說,你還來勁兒了?"經理噌地站了起來,一副不想就這件事和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鄭家浩直直地看著經理,突然歎了口氣,出去了,慢騰騰地溜達到物流中心。那些沒在離崗名單上的人正滿臉興奮地議論著什麼,看見鄭家浩走進來,一個個不做聲了。鄭家浩懶得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往更衣室去了,幾個早就預料到肯定會離崗的老同事正滿腹心酸地在整理更衣櫥。

  鄭家浩在更衣室呆呆地坐了一上午。被通知離崗的人基本早就心裡有數了,讓鄭家浩意外的是,小道消息盛傳會離崗的大邱居然沒有離崗。這麼想著,他就隨口對收拾好了東西要走的王師傅說了。王師傅往外瞄了一眼,拍拍鄭家浩的肩,"老弟,別納悶了,你太老實了,讓人拿著頂缸了。"王師傅不想多事,說完這句話就走了。鄭家浩雲裡霧裡了半天,又去問別的人,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在一起,真相就出來了。這次離崗本來真的沒有他的份兒,可因為跟大邱喝酒、抽煙被經理逮了現形。大邱人靈活,嘴巴也會說,就把責任推到了他身上。結果呢,他就被填到坑裡去了,而原本應該離崗的大邱踩著他的脊樑爬出了坑。

  鄭家浩沒想到大邱會這麼對待他,就悶著氣去物流中心找大邱。大邱自知理虧,一看見鄭家浩來了,就裝作要上廁所,躲到了衛生間裡。鄭家浩不聲不響地跟到衛生間,在身後叫了一聲:"大邱。"

  大邱一回頭,鄭家浩迎面給了他一拳,也不說什麼,扭頭就走了。

  鄭家浩離開了公司,也沒去更衣室收拾他的東西,怎麼能拿回去?雖然馬青梅賣涮串多少也能賺點兒,可畢竟不是穩定收入,全家人都把他每月到點就發的工資當做是最後的心理依靠啊。

  如果馬青梅看見他把細軟搬回了家,她肯定會刨根問底,就算他不說,她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作為家裡唯一的穩定收入,他的工資眨眼工夫就縮水了百分之六十,而且,誰也不知道究竟要過多長時間才能重新返崗,馬青梅不崩潰才怪呢。

  他給不了馬青梅大富大貴的日子,但,至少,他不想讓她因為他而崩潰。

  第八章

  1

  失去了工作的鄭家浩在家裡更是少言寡語了,他唯恐自己哪會兒話多必失,漏了自己已離崗的消息。

  他每天早晨像往常一樣按點出門,在街上瞎溜達,遇到有貼著招工啟事的地方,就進去問問。他只有一個物流師證,可金融危機對物流行業的衝擊最為嚴重,全市大大小小的物流公司都在裁人,根本就沒人招工。他想換個行業也成,就不再盯著物流公司找工作了,可又因為年齡偏大被擋在了外面。

  有時候,他會遠遠地站在馬青梅賣涮串的地方,看著她忙活。然後他抽一支煙,再轉身走掉,心裡的惆悵像三伏天的陰雲壓頂,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內心的惶惑和茫然讓他越來越瘦。馬青梅以為他病了,攛掇著他去醫院檢查身體,他說窮人賤命,用不著這麼嬌貴,不肯去。

  馬青梅卻一定要他去醫院,她還指望鄭家浩健健康康地陪著她把日子過到老呢。

  鄭家浩哪敢去醫院,那是個費錢的地方,只好說忙著呢,沒時間去。一聽這話,馬青梅就要打電話給他請假,鄭家浩生怕馬青梅一打電話,離崗的事情就露餡了,連忙改口說明天就去。

  馬青梅這才眉開眼笑地說:"就是嘛,你的命,或許對國家來說算不上金貴,可你是我老公,對我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這句話,讓鄭家浩聽得心肝發顫,悄悄地把淚水咽了回去。

  晚上,馬青梅在家裡翻抽屜找以前的病歷本,不是她大驚小怪,而是她被報紙上、電視上的一些故事給嚇著了。比如說,那些得了絕症的人,事先往往沒什麼感覺,就是身體莫名其妙地突然消瘦了下來,然後,等症狀開始顯現出來,就已經晚了。鄭家浩在短短的十幾天裡,就瘦得有點兒走了形,她很是害怕,卻又不敢對鄭家浩明說,她生怕一語成讖,也不想嚇著他。

  鄭家浩見馬青梅上躥下跳地翻病歷本,心裡難受,就找了個藉口,上街去看打撲克的了。

  馬青梅終於找著了病歷本,還是幾年前鄭家浩去看胃潰瘍時用的,在抽屜裡窩來折去的,封皮已經撕破了,馬青梅就跟小帆要了個廢本子,撕了點兒紙,細細地粘上。望著修得平整的病歷本,馬青梅笑了一下,兀自說:"又省下了五毛錢,要賣好幾串涮串才能掙出來呢。"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有人在敲門。馬青梅對正在學習的小帆說:"可能是你爸回來了。"

  小帆去開了門,回頭對馬青梅說:"媽,是王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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