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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七十 　　我是一個不太相信純粹浪漫的人。曉菲曾經問過我：如果陸健風左手拿著紅玫瑰，右手捧著一碗蛋炒米，我會選擇哪一種。我毫不猶豫地回答：蛋炒米。結果曉菲罵我是小豬玀。 　　但是現在，我卻很想擁有一張陸健風的畫像。我不想讓自己像《泰坦尼克號》中的露絲一樣，連傑克的一張照片都沒有，使得原本清晰的記憶逐漸模糊直至被無情的歲月所腐蝕。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我怕錯過今天，就再也找不到這個機會。 　　可是—— 　　陸健風卻突然像個孩子，顯得異常興奮，不停地搓著雙手，在我面前踱來踱去，還時不時地反復問著我： 　　寶貝，你真的要給我畫麼？ 　　我點點頭。 　　你真的要讓我脫光衣服麼？ 　　我第二次點點頭。 　　你真的…… 　　我第三次點點頭。 　　那好，你讓我先沖個澡…… 　　寶貝，我再去刮個鬍子…… 　　再等等，讓我喝兩口白酒…… 　　陸健風晃動著大屁股率真地在我面前來來往往地折騰著。我扭過身子，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滲出的淚漬。新換了一副笑臉轉過來。 　　陸健風，你先去臥室吧，脫完衣服，擺好造型，然後叫我，我進去。 　　啊，我先去……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從來不看模特脫衣服的過程，都是他們準備好了，撤掉屏障，我們才開始作畫。 　　好的……可怎麼擺造型啊？看得出來，陸健風還是有點緊張，但又遏制不住好奇。 　　臥室裡不是有把凳子麼……左腳放在凳子上，左腿彎曲，左手臂自然擱置于左膝蓋之上，右腿豎直站立，右手叉在右側腰間，身體微側於給我，，目光落在我腳尖前方一米的地面上……你調好凳子的位置，到時候我要坐在床上畫你…… 　　等等、等等，這麼多，我記不住……好了，全記住了，不過……為什麼要微側給你呢，而不是正面？陸健風咧著嘴，壞笑著問我。 　　你……我們很少畫正面的，我也從來沒有畫過正面的。我紅著臉說。 　　呵呵……明白，遵命！陸健風歡天喜地地把臥室的門關上了。 　　陸健風把門關上了，我的眼淚卻又下來了。 　　我趕緊用手捂緊嘴巴，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音。 　　我仿佛已經看到了這樣的畫面，我和路佳站在那裡，面前的陸健風的眼神痛苦、無助、絕望、崩潰……啊不，我不想，不想看到我心愛的人這個樣子。 　　我不能像讓曉菲決定我懷錶命運一樣，也扔給陸健風一枚硬幣說，陸健風，你擲吧，如果是正面，我走，可是……如果是反面呢，讓路佳走麼？走哪裡啊……她是為了回來而回來。 　　我的整個身心都在痙攣，又猛然間釋然了很多。也許這就是命運，但更是必然，路佳陪伴了陸健風二十多年，我認識他還不到十個月……二十年與十個月該作何比較呢？陸健風還要報答他的養母…… 　　哦，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來為難我最愛的人了……我最愛的人在短短十個月裡給了我最偉大的愛，我已經知足了……即便是即將逝去的流星……認識他，愛他，我也毫不後悔。 　　可是，我又多麼想讓他聽到，或者趴在他肩頭輕輕對他耳邊說：陸健風，其實，我不想走…… 　　嗨，美女畫家，我準備好了，你……要進來麼？陸健風的聲音傳了出來。 　　哦……嗯，我去一下衛生間……這就來。我繃緊嘴唇，快步起身去取毛巾。 　　我緩緩地推開了門…… 　　陸健風的裸體很健美，賊溜溜的雙眼俏皮地沖我眨巴著。我的臉一熱，趕緊垂下眉角，慌亂地端正著懷中的畫板和早已擺放到位的畫紙。 　　臥室裡很安靜，除了沙沙的畫筆聲音，還有我一直無法平息的心跳。 　　叭，細微的一聲……叭叭，又是兩聲…… 　　我趕緊用手掌抹去滴在畫像上的眼淚。 　　寶貝，你怎麼啦？ 　　…… 　　寶貝，回答我……把頭抬起來！ 　　我……沒事，發梢……進眼睛裡了。我不敢抬頭，快速用手背在臉上抹了兩下。 　　你撒謊……快把頭抬起來看著我，快……天！你哭了，寶貝。 　　我扔掉畫筆，淚如暴瀑，跳下床來，朝陸健風飛撲過去。 　　陸健風……我不想離開你……真的不想離開你，真的…… 　　這是我有史以來最大聲音的痛哭。 　　咦……寶、寶貝，這……乖，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告訴我，到底怎麼啦？ 　　不……你會的，你馬上就會的……我不能控制自己，也許在愛情上我始終無法偉大，儘管我不忍心看到心愛的人受到折磨…… 　　馬上？淨瞎說，我死都不會拋棄你的……為什麼這麼胡說呢？ 　　因為……路佳……要回來了。我終於說了出來。 　　七十一 　　在我的思維模式裡，人是複雜的感情動物，並因性格不同對突來的打擊也會表現出迥異的反應。看到路佳的郵件，我將手指咬出了血痕，又刷新頁面確認那不是幻覺。因為我太愛太愛陸健風。 　　也許，對於陸健風來說，這個打擊更有甚於我，因為他背負著太重太重的壓力。所以我緊緊地抱著他，怕他失控、崩潰、跌坐在地面上……儘管他光著身子。 　　我模糊地感覺到大把的眼淚灑落在陸健風的後頸上，並順著他的脊樑彎曲下滑著。陸健風的雙臂合攏著我的身軀，一動也不動。 　　我掙開他輕輕扣在我腰際的手，跑向客廳的沙發，順手帶上了臥室的門。 　　陸健風出來了，穿著衣服，坐下來，抱起我，放在他的懷裡，抹去我的淚痕，用胡茬一下一下地輕紮著我的額頭。 　　寶貝，我親愛的，你聽誰說……她要回來了。陸健風開了口，語氣祥和而又平緩，仿佛在用這種博大來化解著我的憂愴。 　　嗯……我看到她給我發的郵件了，她……她明天就要回來了。 　　哦。陸健風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陸健風，呵呵……沒事的，我……很滿足，真的……我抬起頭，笑著用手去摩挲他的臉頰。我明確感受到了來自他內心的澎湃和顫慄，可他的臉卻如此的平靜，他在竭力的控制自己……哦不要這樣…… 　　陸健風，我……我明天就回上海，沒、沒事。我鼻子猛然一酸，又把腦袋扭了過去。 　　你胡說什麼！陸健風搬過我的腦袋，用雙唇噙去我眼眶裡搖搖欲墜的淚珠，說：寶貝，別的我也說不出來，但是你要知道，沒有你，我肯定活不下去，我…… 　　啊，不要……我飛快地用手掌蓋住了他的嘴巴。 　　真的，相信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也許，路佳只是回鄉下看看媽媽，她不會來找我的。 　　嗯……不，陸健風，即便是她不來找你，你也一定要見見她，畢竟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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