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長(64)_嶽東西

六十四

　　李興華一點頭：「那好，既然你想坐沙發，那我也坐沙發。」說著拿著水杯過來坐到沙發上。

　　代權離他不遠不近地坐下，正想說什麼，李興華說：「那邊有紙杯，喝水自己接。」

　　代權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接著又坐下：「我不渴，在下邊剛喝了。」接著又站起來要拿李興華的水杯，「局長，我給您再接點兒熱的吧。」

　　李興華把手一招：「不用，還滿著呢。」他感覺到，表面上的代權還是那個代權，只不過在他心目中的代權已經不一樣了。但他應該儘量保持以前的態度，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還把眼前的代權當以前的代權看待。

　　「這段時間忙印刷廠的事兒，焦頭爛額的，正準備跟局長彙報彙報呢。」代權感覺到什麼，主動說。

　　「那是你們科自己的事兒，我不管。」李興華顯得不感興趣，「只要把局裡要的部分交上來就行，贏了賠了都是你們的。」

　　「還是李局長信任我啊。」代權笑著看看他。

　　李興華聽出話裡有別的味道。他代權以前在他面前說話都是規規矩矩，可從來不夾帶雜質啊。他笑一下，也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怎麼，還有人不信任你嗎？」

　　代權連忙擺手，笑著說：「只要李局長信任我，別人誰還不信任啊？」

　　氣氛比想像得要好。這一是說明他李興華心胸開闊能放下架子，二是說明這代權還真是個多面手，什麼環境下能扮演什麼角色，而且不露痕跡。

　　李興華言歸正傳：「馮月琴去實驗中學這段時間，情況怎麼樣啊？我想過去看看也沒抽出時間，你基教科應該經常跟他們聯繫吧。」

　　「我去過兩次，變化很大，感受很深。」代權一本正經地說，「據我瞭解，現在學生和家長對實驗中學也恢復了信心，都比較滿意，社會輿論也比較好。」

　　李興華知道他會這麼說，按照慣例他是不會提出什麼問題的。但李興華還是做出認真聽的樣子，然後說：「不過，我也發現了一些問題。有學生和家長反映，現在實驗中學的課業負擔比以前還重，問題比一中要嚴重得多，學生精神緊張睡眠不足。還有體育課開設不足，選修課幾乎全取消，週末加班加點。這些情況你瞭解嗎？」

　　代權不知道局長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馮月琴這校長是他李局長讓當的呀。他權衡一下，說：「是呀，負面反映肯定也有。再說，這也好像跟素質教育的精神不太相符啊。」

　　李興華點點頭：「你是基教科長，這些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而且，你們還是要做好調查研究和監督檢查工作。」

　　代權連連點頭應著。

　　李興華又說：「這樣好吧，這周我們去實驗中學做一次實地調研。你回頭再跟教研室通通氣，讓他們派教研員參加，我再跟吳為局長談談。」

　　李興華局長帶領基教科長代權、教研室主任路由，還有幾個教研員，到實驗中學調研檢查工作。因為省教研室下來檢查高三第一輪複習情況，吳為副局長沒有參加。

　　實驗中學小會議室長條會議桌旁，一邊坐著教育局領導，一邊是學校方面的馮月琴校長和柳副校長、教導處姜主任。

　　馮月琴就實驗中學本學期以來的總體工作和今後的打算做了簡單彙報，姜主任就教學工作做了一些具體補充。

　　李興華擰眉聽著，一言不發。馮月琴說的這些，無非是以前那些老做法的翻版，如果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對教學成績要求更高了，時間抓得更緊了，規章制度更苛刻了，學生負擔更沉重了。

　　姜主任說完，馮月琴說：「請李局長和各位領導對我們的工作提出批評和建議。」

　　李興華剛要開口，一抬頭目光正好跟馮月琴的目光碰到一起。他隨即咳嗽一下，對教研室路由說：「路主任，你是教學方面的專家，你先說說吧。」

　　路由略微推辭，就雲裡霧裡地談了一陣，連李興華都不知所云。

　　李興華嗓子眼裡像窩著一口煙似的，又幹又澀。他端起水杯喝一口潤一下，正要開口說兩句，這時只感覺從身體側面飄過來一陣淡淡的體香。他一側臉，是申雪過來給他杯子裡添水。她一手提著暖瓶，一手輕輕把杯子蓋反放在桌上，然後端起杯子稍稍離開桌面。接著李興華就聽到一種美妙的涓涓的水聲，又看到那只白皙纖巧的手把他的水杯放到他右手邊，叮一聲輕輕蓋上蓋子。

　　申雪又依次給別人倒水。李興華內心忽然產生一種複雜的感覺，想說什麼思路又很亂，情緒也很糟，說也不會有什麼好效果。他只好說：「這樣吧，我們先分頭到各教研室和教室看看。聽聽課，跟老師和同學們聊聊，然後再坐下來討論。」

　　正好是課間操時間。李興華謝絕別人陪同，自己一頭紮進教學樓。他來到高二一個班，學生們都下去做操了，只有兩個坐在教室裡。他掃視一下教室，桌面上堆放的書跟一座座小山似的，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數位。

　　他轉身看黑板旁邊的課程表，從週一到週六全是課，周日上午是「統練」和自習時間，只有周日下午是空白。上面除了兩節體育沒有一節選修課，全是高考科目。再看時間表，早晨六點上操，晚上十點下晚自習，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吃飯休息時間，晚飯空出一個小時。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現在他一天兩頭見不到夢夢了，也可以解釋她為什麼越來越少言寡語了。除了學習她還能幹什麼呢，她根本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啊。

　　他搖搖頭，轉身走向一個趴在課桌上的女生：「同學，你怎麼不出去活動一下啊？」

　　女生抬起頭，她面色蠟黃，樣子很痛苦：「我頭疼。」

　　「哦，感冒了？發燒嗎？」李興華彎下腰關切地問。

　　女生搖搖頭：「我睡不好覺。」

　　「失眠是嗎，一直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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