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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美人渦"是很後來的事情了,那時她已經當了文化局的局長,穿衣打扮也從清淡素雅轉變成了濃烈妖豔,那時候在宜城她已經是站在時代尖端的女人了,與現在這個躲在樹影下孤零零舔著傷口的女人不可同日而語。

  有人在後面輕撫翠煙的肩膀,不用回頭她就知道是誰了。人越傷心的時候,越是害怕有人前來安慰,翠煙剛剛一直壓抑著的悲痛,此時像四月瘋長的野草般,不管不顧地蓬勃起來。她只覺得有一顆小小的悲傷的種子在心臟處輕輕地爆開,迅速地伸展出葉片和根須,那些藤藤蔓蔓的枝葉、根須順著她的血管爬遍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將她完完全全籠罩了、侵佔了。

  翠煙趴在周劍削瘦有力的肩膀上,哭得像個迷途的孩子。

  在醫院縫針的時候,周劍一直緊握著她的手。護士小姐盯著他們看了好幾眼,眼神怪怪地。翠煙心想,她一定在心底看不起我吧,一個年輕女孩跟著一個中年男人,要麼是圖他的錢,要麼是圖他的權,總不至於是為了高尚的愛情吧?她一定把我當作了那種出賣青春的女人。可是等周劍出去給她拿藥的時候,護士小姐卻微笑地靠過來對她說:"他對你真好。他肯定很愛你。"沒想到她居然會這樣說,翠煙"啊"地一聲,不知如何回應。

  回到家,陳嵐看到翠煙臉上的傷口嚇了一跳。

  "不是說去和吳部長吃飯嗎?怎麼搞成這樣?"

  "喝多了,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

  陳嵐扯著她的胳膊拉到燈下去看:"摔跤能摔出這樣的傷口?跟誰打架了吧?"

  "我能跟誰打架?"翠煙不願多談。

  "那只有你自己知道了,"陳嵐不鹹不淡地說,"女人打架嘛,還不都是為了男人。"

  "是嗎?我們女人就這麼賤,你們男人就這麼矜貴?"

  翠煙在外面受盡了冷遇,本希望回家之後丈夫能說幾句貼心話,沒想到卻要面對他一連串的質疑。

  "那你說你是怎麼弄的?"陳嵐進一步追問。

  "自己拿刀子劃的。"翠煙負氣地扔下一句話,往床上一滾,蒙上被子再不吭聲。

  他沒有問她疼不疼,傷口深不深,他並不擔心她心裡是否難受,他只是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確定妻子是不是已有外心。這就是她的丈夫,她一心愛著的丈夫,她夢見自己將要死去時,仍然心心念念的丈夫。

  淚水滾在傷口上,灼燙地疼。

  8

  一個人倒楣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縫,這話聽起來好像很誇張,可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的,你越覺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吧,它還偏偏就會發生。

  市文化局的局長是個年近五十的半老頭子,聽說他的發家史原本就不怎麼清白,雖然只是混到小小的文化局局長的位子上,卻得罪了不少人,結了不少私怨,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往他臉上吐口水朝他身上扔石頭,巴不得他哪天出門就被車撞了,從此仕途上少了一塊絆腳石,而宜城也少了一位公害。

  大概是詛咒他的人太多了吧,心誠則靈,有一回,他們所詛咒的事情就真的發生了。不過,不是天災人禍,而是比天災人禍更意外更難於理解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大概十一點半左右,此文化局局長的死對頭手機上進來了一條短信,由於他的死對頭數量繁多,為了便於記憶,我們將這個接到短信的死對頭命名為"老A"。老A一看手機顯示,居然是文化局局長的號碼,自己與他數十年沒有往來,他怎麼會主動給自己發來了短信呢?是不是有事相求啊?此人一向如此,臉皮厚得跟做過十次仿瓷似的,只要有什麼事情需要別人幫忙,哪怕平時關係再惡劣的人,他都能拉下面子來上前套近乎。而反過來,當別人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哪怕平時走得再近的人,他也會像對待仇人似地冷眼相向。

  老A懷揣著一顆頗不平靜的心,輕手輕腳地按下了閱讀短信的按鍵,只見那上面藍底白字明晃晃地寫著:

  親愛的,到家了嗎?

  親愛的?叫誰呢?老A一陣心慌:難道是小雅給我發的短信?雖然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老A還是下意識地用手做了一個遮擋螢幕的動作,好像他老婆就站在他後面似的。

  老A快速地將短信翻到最後一頁,確認了一下號碼,確實是文化局局長的,不可能是小雅發來的,小雅就算再糊塗,也不會去借他的手機給自己發短信啊。

  "寶貝,怎麼不理我?睡了嗎?"這邊還沒理清頭緒,第二條短信又進來了,還是文化局局長的號碼。

  這下老A大致明白了一些,短信顯然是發給一個女人的,不是發給他老A的,他老A就算再自以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活到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不可能還會有什麼人叫他寶貝呀,誰下得了這個口啊?

  可能是他的手機號碼與這個女人極其相似,也可能是移動公司系統出了故障串號了,總之,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文化局局長發給小情人的短信落到了他老A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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