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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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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有周劍的提醒在先,翠煙對李會計和付館長有所防範,與他們打交道時留了個心眼。周劍說得沒錯,他們都是在機關裡混久了的人,行為作派都帶有濃厚的機關習氣。雖然翠煙既沒得罪他們也沒對他們構成任何威脅,但是,機關裡的人對待新人總是這樣的,一般你剛去上班,他們都會先給你來個下馬威,讓你認清自己是新人的身份,而且使得盡是軟刀子,如果不加提防,可能中了招都不知道,要等你有了幾年工作經驗,熟悉機關風氣之後才能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曾經被他們欺負過。

  第二天上班翠煙去得很早,原以為會是第一個到的,沒想到李會計和付館長都已經在會客室裡跟一幫文藝愛好者聊得火熱了。一見翠煙進來,付館長滿面笑容地打招呼,向客人們介紹,又一再讓她入座,說是一起聊聊。翠煙沒什麼工作經驗,見付館長這麼熱情,就真的坐了下來,她心想著:文化館的工作就是要普及群眾文化,跟文藝愛好者溝通溝通,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吧,既然是工作,那麼付館長要她坐下來參與,她就不好推辭了,再者,自己在旁邊聽聽,也學著一點付館長跟群眾溝通的方式。可是等翠煙坐定之後,付館長的臉色就跟剛才大不一樣了,用一句俗點的話來說,她剛剛的表情像一塊酥糖,咬都不用咬就融得滿嘴都是,而現在的表情就像一塊生鐵,硬得錘子都砸不爛。付館長撇下翠煙全然不作理會,談的都是她插不上嘴的話題,這時翠煙就想抽身告辭了,付館長也看出她想走,卻一直用話壓著,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站起來要走時,付館長陡然從抽屜裡拿出幾個杯子來,向著已經站起身的翠煙說:"到對面辦公室拎一壺開水過來。"翠煙只得拎來了開水,給客人一一倒上,放下熱水瓶準備告辭了,付館長又遞了一個空杯子過來,拈了兩片茶葉在裡面說:"你喝這個。"付館長的語氣不容推脫,翠煙就不好再說要走的話了,只好給杯子裡添了點水,再次坐下來聽他們閒談。翠煙一坐下來,付館長就又擺出了一張跟水泥板似的僵硬冰冷的臉,搞得翠煙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喉嚨裡像哽了一團棉花,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小坐了一會兒,翠煙只覺得面部表情都已經僵硬了,卻要裝出很隨意的樣子,她一時還沒有領會到付館長是故意僵她,只以為自己年輕臉皮薄,不善於與陌生人打交道。付館長見她如此好性兒,就越發地挑柿子軟處捏了,才喝了一小口茶,就轉頭對她說:"給加點水。"這下翠煙明白過來了,明明熱水甁就放在李會計腳下的茶几邊,她不讓李會計加水,卻非要讓她去加,這意思就是在擺領導架子,再說了,這水才剛喝了一口,也沒有加的必要,這就是故意欺辱她,給她難堪。以翠煙的個性,雖然心裡不舒服,還是會勉強聽從付館長的吩咐,去幫他們加水,可是有周劍的叮囑在先,她就不能那麼任人擺佈了。如果她任由他們捉弄了,不光付館長和李會計會在後面偷偷笑話她,周劍更是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不想讓周劍失望、看不起,於是靈機一動,掏出挎包裡的手機,對著根本就沒有響過的手機說:"這誰打我電話啊?才響一下就掛掉。"一邊說著,一邊裝出回撥的樣子,將手機緊貼在耳邊,禮貌地對客人們點了個頭,微笑地走出了會客室,對付館長的吩咐置若罔聞。

  也許這個辦法顯得過於生硬,付館長當然知道她是在耍花招,可能在座的客人也全知道,可那又怎麼樣呢?知道就知道吧,至少他們以後想擺佈她時要考慮考慮能不能擺佈得了。

  周劍聽說這件事後,半是批評半是表揚地笑說:"還行,辦法雖然笨了點,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寥勝於無吧,以後放機靈點。"

  "以我的智商,也就是能想出這種笨辦法了。"翠煙自嘲。

  "這還算有進步呢,"周劍說,"我剛認識你那會兒,就這種級別的辦法,你三個月也想不出來,別說在三秒鐘之內做出反應了,肯定是忍氣吞聲任人欺負,事後再躲在被子裡抹眼淚。"

  翠煙承認,認識周劍之後她確實有些改變,處理事情的時候不像以前那麼一是一、二是二的直來直去了,現在她會更講究方式方法。

  雖然翠煙對付館長和李會計使的是笨辦法,但是笨辦法有時也能和聰明的辦法起到同樣的作用,甚至可能比聰明的辦法發揮更直接明顯的功效。後來這二人再也沒敢借工作之便對她使什麼陰招,最多就是背地裡說幾句不好聽的話,當著她的面還是客客氣氣滿面笑容。

  周劍說,國人就是這樣的,如果你不把他當奴才,他就要爬到你的頭上來當主子,所以,如果自己不想當奴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對方踩下去。

  翠煙既不想當主子,更不願當奴才,她只想做一個正正常常的人,可事實上是,在她不當主子的時候,就無形中成為了別人的奴才,而當別人自願充當她的奴才時,她又身不由已地成為了主子。比如說岷山中心小學的校長胡光林,以前翠煙在他手下工作,受盡了他的非難,自從翠煙調到了文化館,他就有事沒事發一些祝福的短信,不知道是心中有愧呢,還是惶恐不安,怕翠煙以後為難他。不過他還算聰明,知道不能打電話,打電話翠煙不一定會接,接了也不會給他什麼面子,他只能借助短信表達一下友好,其實也是自我安慰。可是他就不想想,要得罪的人都已經得罪了,再做這些事後工作都是白費功夫,無端地讓人更看不起。翠煙每回看到是胡光林發來的短信,連內容都沒興趣瞧一眼,就直接刪除了。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工作中的煩惱並不能成為生活的全部主題,她們更看重的還是家庭生活。如果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女人可以完全放棄事業,反過來,如果有一份成功的事業,女人卻不能完全不顧家庭。

  翠煙的工作稍稍安定了一些,夫妻之間卻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問題。一年前柳小顏曾經預言她和陳嵐的婚姻亮紅燈,那時候她對她的說法不以為然,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得到了印證,而且問題還是出在她身上。她完全不能再接受丈夫的親昵,只要一靠近他的身體,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會豎起來。

  柳小顏對翠煙的這種狀況不無鄙夷,輕描淡寫地給出一個定義:"你這種感覺,俗稱'變心'。"

  "變你個頭啊!"翠煙瞪了柳小顏一眼,她知道柳小顏不是一個可靠的人,然而她再找不到第二個更可靠的,"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就別拿我窮開心了。"

  "我也是說正經的啊!"柳小顏聲音上揚,"並不是非要有第三者出現才算變心,你對一個人,從渴望到不渴望,從思念到不思念,這都屬於變心。"

  從渴望到不渴望,從思念到不思念。別看柳小顏沒讀多少書,說出來的話還是富有一定的詩意和哲理的,平時那些時尚雜誌沒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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