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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或許是同林雪的一席話,同樣耗盡高潔的精神,她在於直的車上昏昏沉沉,最後支持不住睡了過去。

  於直間或從後視鏡裡看她一眼。

  他們的關係好像就穩定在同一輛車內的一前一後,這樣近,實際上又隔很遠。

  曾經,在高潔蓄意接近他,突破了他們原本最單純的關係後,他半試探半無奈地同她講過—句「我該拿你怎麼辦呢?」,現在他又在心歎息:「高潔,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剛才同祖母告別前,祖母同他單獨講了幾句話。

  「高潔她雖然挺過很多關,卻始終沒辦法過她自己那關。她最善良的地方,也是她執念最深的地方。」

  於直苦笑著,對他洞悉一切的祖母說道:「我知道。高潔最恨她自己當時用的是第三者的身份和手段達到她的目的。」

  他的聲音有—點痛苦,也因洞悉—切。當他終於洞悉了高潔,也就洞悉自己,於是因愛生憂、因愛生怖,終至無可奈何、無計可施口。

  祖母說:「阿直啊,奶奶幫不了你多久了。我只希望,我的小曾孫以後能換個有個美滿的家庭,你和高潔的缺憾,不該在他身上重現,他得是歡歡樂樂的孩子。」

  臨走前,他還是安慰了掛心他的祖母,笑著說:「奶奶,我和她來日方長,我不急,至少我們現在還是合法夫妻。」

  林雪像對兒時想要獲得家長鼓勵的他一樣,拍拍他的面孔,抱抱他的肩膀。

  這是源自血緣本能的掛心。

  最近的於直越來越能體會到這種本能的掛心的感覺——尤其是,一個歡歡樂樂的孩子,這個念想,愈加強烈、愈加深刻地植人他的心,幾乎驅逐了其他的一切。從未有如此牽念、如此期待、如此滿足感覺,他所有的情緒都被這個本能調動著。

  於直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看到了高潔的肚子。進入孕晚期後,她的肚子好像每天都比前一天脹得更大,讓他情不自禁地根據她肚子的大小來估測他們的孩子的大小,不時會為了他孩子的留壯成長而雀躍竊喜。

  于直知道高潔在陸陸續續地為孩子添置物件,她的工作雖很忙碌,但不會假趙阿姨或其他人的手,自己一點點像螞蟻搬家一樣把林林總總的嬰兒用品買回去。

  他沒有告訴高潔,最近他也逛了很多母嬰用品商店。基本都是他—個人,虛心地在各櫃貨員的指導下,買了很多嬰兒衣服。有個他發現嬰兒服種類繁多,長的、短的、袍狀的、蛙形的、偏扣的、日常穿的、睡覺穿的等不一而足,連質地也有很多的講究。他的孩子會出生在初夏,那麼—定需要針織羅紋布這種質地薄、透氣好的衣服,但是兩三個月—過就要入秋,那麼伸縮性、保暖行都很好的針織棉毛布也必不可少。於直每拿起一種衣服,就會幻想出一個屬於他的小小嬰孩穿著時的樣子。長袍狀的下擺很寬鬆,小嬰兒爬動的時候會像—條游戈在淺池裡頭的小魚;蛙形會露出小嬰兒的兩條小肥腿,他體驗到的,他的孩子踢動的時候一定很有力氣。他幻想完畢,就會把每種類型每種顏色每種尺寸每種布料都買一款。

  很快,他臨時租住的公寓內衣櫃裡就放滿沒有拆封的紙袋。他幾乎把孩子一歲以內所需要的全部衣服買了個遍,然後開始著手研究買兩歲的衣衫。當然,更重要的是嬰兒車。他向新手爸爸莫北和關止都討教一番,但是扔摸不准哪一款嬰兒車會讓他的孩子睡得更舒服。

  高潔好像還沒來得及買嬰兒車,于直想,他是不是應該和她商量—下?他又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睡得很沉靜的高潔,將車慢慢駛入公寓的停車庫。停好車正準備下車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居然是系的二堂兄于毅。

  于直先下車,關上車門接起電話。

  於毅的聲音有點氣急敗壞:「阿弟啊?你和穆子昀的外甥女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今天下午網上就爆出那些新聞,鬧得沸沸揚揚,你和奶奶不會又和她簽股份轉讓協議了吧?」

  於直好不耐煩地說:「二哥,你多慮了。」

  於毅毫不客氣地說:「阿弟啊!我們是老搭子了,一直默契得不得了。你新聞發佈會上承認和她的關係,好歹也提前知會我一聲吧?我費了老半天的力氣,好不容易和證監會的聊樂乎了,你不要給我後院起個火,又讓這種沒有必要的緋聞插進來攪了局。」

  於直表情冷冷的,但是聲音透出點笑意,說:「你談歸你談,我這兒的事,不會礙著你。」

  於毅嘿嘿一笑:「那就好。阿直,哥哥可是提醒你,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現在的格局,哥哥還幫你善著穆子昀的後,可不能讓他們手裡頭再有我們家的股份。你的『路客』也是要上市的,別忘了啊。」

  於毅掛上電話後,言楷的電話立刻撥進來:「直哥,不知道怎麼回事,下午好幾個網站和論壇就掛滿了你和嫂子以前的事兒。我查了查,那位臺灣的高小姐,昨天晚上接受了個臺灣媒體的採訪,說——」

  於直說:「說。」

  言楷說:「把你們以前的事兒都說了……說得不大好聽。她還暗示了媒體一下——你可能會嫌和嫂子離婚。後來國內論壇就八卦了你們以前的事,還翻出嫂子參加比賽的事兒,說得……都挺難聽的。剛才開完會,衛哥接了個電話,美國承銷商那兒對我們公司股份的情況有點兒質疑,他讓品臻給你訂明天去北京的機票了。」

  於直摸了摸脖頸:「知道了。」

  掛上電話後,車後門被醒來的高潔打開,她迷迷糊糊地說:「我又睡著了?真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她總是這樣,時時刻刻不忘對他應有的客氣,這是令他厭惡的客氣。於直走過去扶住她的腰,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有所渴望——真正的渴望。他在她有任何反應之前,溫柔地覆蓋到她的唇上。

  睽違已久的親密,發自內心的本能,讓高潔在懵懂的一瞬間就沉浸進去,不可遏制而且無法自持,終至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此時是做夢,就讓夢境更長久一些,長久到她荒唐地將全部原則和妄念拋諸腦後,只細細體會這片刻的溫暖。

  這一夜,高潔一直無法平靜。

  她已經慢慢開始嘗試自己平和地接受於直的照顧,于她的孩子來說,他們三人的關係是要維持一生的,她應當從現在就開始重造。

  但是,一個吻,就讓她被動,無措,甚至是失態,最終她還是無力抗拒。

  於直一直把她送到家門口,對她說:「明天我要出差幾天,這幾天你自己當心。」

  他探手想要摸摸她的肚子。但高潔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克制著絕不允許自己湧出妄想,終於掙扎出決意,又退了一步。

  於直沒有勉強她,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眼裡有無奈,也有留戀。她不是沒有看出來,但是她不能讓自己看出來。止步於此,才不會有悖於她的決心。剛才的失態,只能是意外。

  高潔睡了並不安穩的一覺,清晨時手機一振,她就醒了過來。很意外,電話居然是人已在國外的羅太太打來的。

  羅太太抱歉道:「你現在還在睡覺吧?我有沒有打攬你?」

  高潔醒了醒精神:「沒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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