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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於直笑著答:「那小子滑頭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派我來這兒放煙霧彈,他自己早帶新娘溜回家了吧!」

  「靠,關止連新房都不讓鬧,太不地道。」

  「他今天連酒都沒喝兩杯,我們不能放過他。」

  於直似乎是站起來哄人了,「滾滾滾,要找他你們趕緊找去,讓我好好休息,我今兒喝多了,頭疼著呢!」

  高潔出來時,於直已把大門關上,順便上了鎖。

  她走到於直身後,笑,「又被新郎官耍了嗎?」

  於直回頭劈頭就吻下來,高潔手上的毛巾掉在地上,被他的力量逼得連連後退,一直到退無可退,才虛弱地坐下,原來竟然走到了床邊。

  於直俯下身來,繼續吻她,吻她的鬢角,她的臉頰,她的脖子,他覺得還不夠,動手拉開她禮服後背上拉鍊,高潔腦中轟一下炸開,就像剛才的煙花。

  高潔在這一夜沒怎麼好好睡,於直像未饜足的獸一樣索取,比阿里山那夜更加兇猛直接,而她或因成功或因補償或者還因已熟悉了他的身體,她予取予求,盡力配合。直到曙光微露,他們才倦極而眠,沉沉睡了幾個小時。

  醒來時,已是中午十二點,這一趟是於直先醒,已經洗漱好,正對著鏡子打領帶,見她醒來,走過來坐到床沿,瞧著她。「還好嗎?」問是這樣問,可是臉上笑得很滿足。

  高潔突然就害羞了,拉了被子蒙住臉,於直的手從被子底下鑽入,準確無誤地握住她的胸脯,輕輕撫摸,使她輕顫後才放手。

  她聽見他說:「我在亞馬遜就說過你發育得很好,人瘦了,這裡一點都沒瘦。」

  高潔放下被子推開他的手,「討厭。」口氣有她自己所陌生的嬌媚。

  於直刮她的鼻子,「以後就是我女朋友了啊。多給我撒撒嬌,我發現你挺擅長這個的。比你以前的冷臉好看多了。還有——」他湊到她耳邊,「我想要的時候要好好給我。」

  于直與高潔正式談起了戀愛,他重新給她找了個住處,就在靜安寺後頭的高級公寓,三十一層的高樓。

  高潔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往下看,好像站在上海的雲端,不是腳踏實地的感覺。身後的房子也空空蕩蕩。一百二十平米的三房兩廳,簡單裝修過,所有的傢俱都是隱蔽式的,牆面又是白色的,又沒有軟裝,無絲毫的人氣,更像一個道具,也就暫時用用,用完要原封不動地歸還。

  她從小飄來蕩去,對住的地方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沒有要求,也不並投入感情,反正能住就好,反正都是暫時的。

  於直還是給了她一個驚喜,把其中一間房間改裝成了工作室,擺著工作臺,工作燈,蘋果電腦,列印輸出設備一應俱全。

  於直問她,「改得還合適嗎?」

  高潔給他一個吻。

  事之必然的,於直也將自己的物品搬了進來,他們正式同居。

  高潔花了些精力來適應身邊多個男人的生活,摸索了幾天,發現於直有些地方同她很像:他們都對房間佈置沒有什麼急迫的需求,沒有立即添置軟裝把房間裝飾得更舒適溫馨;他們對房屋空間的使用非常有限,兩人都沒有太多的物品可以塞滿每個收納空間。

  一開始他們只是冷漠的使用者。這是一種身體對生活的自然反應,自然到高潔以為會保持這個狀態,就像她以往每一次搬遷一樣。

  不過她還是花了很多時間在廚房,這是她借著廚房裡的德國進口灶具性能很好,還自帶烘烤功能的理由,有意識地在花心思。

  她每日從常德公寓下班,途徑久光百貨,就順手從超市買好食材帶回去。她的廚藝是一件秘密武器,週一拉手擀牛肉麵,週二烤秘制牛仔骨,週三炒牛肉河粉,週四做蚵仔煎,週五燉蓴菜子排湯。吃得于直大呼意外。

  她待於直的細心讓她沒兩天就發現於直對食物並不挑剔,就是特別愛吃牛肉,於是用了些心思在牛肉上,翻著花樣做給於直吃。

  她吸引了他的胃,當然還連同他的欲望。

  他們晚上在落地窗下的榻榻米上莋愛,就著月光。於直說這樣能讓他想起阿里山,高潔被於直胸前的獵犬所迷亂,他在她的身上起伏時,她幾乎疑惑同樣的月光不再冷。

  事後,他去洗澡她做夜宵。他到底是上海胃口,晚上總要吃一碗蝦皮鮮肉小餛飩當夜宵。

  高潔發現於直有夜宵習慣是源於同居的頭幾天,於直半夜醒來嚷餓,搖醒她拖她一起開車去了霍山路。那條路有夜排檔,賣的是號稱「四大金剛」的上海點心,應該萬籟俱寂的深更半夜,那邊點心攤位前排隊的人烏泱泱的多。

  高潔跟著于直排隊時忍不住笑,「真是的,大半夜不叫外賣,跑來這裡巴巴的排隊買燒餅餛飩。」

  她看到攤位前的老闆一副輸了錢的面孔,訓斥著排隊排得擋住他視線的顧客們,「讓開讓開,木牢牢站在這裡當樁子啊?擋著我看爐子了!」居然沒有一個顧客反駁他的兇狠,反真的不約而同讓了讓路。

  高潔不禁說:「這樣兇悍的老闆,還有這麼多人送上門給他做生意。」

  於直彈她額頭,「這裡熱鬧得很。」

  也的確是熱鬧得很。黑夜裡的人聲鼎沸,才是真正的人間熱鬧,可以驅散黑暗,可以驅散寒冷,教人生出別樣的世俗快樂。

  高潔和於直排隊排足半個小時才輪到攤位前,於直一氣買了六個甜大餅,兩碗小餛飩。老闆一邊往餅爐裡拍餅,一邊收錢的油膩的手剛將零錢遞給于直時,被於直捏牢了手腕。

  於直講:「老闆,次次這麼找零,做人不地道啊!」

  路燈昏昏的光,爐內烈烈的火,都照出於直臉上沒有作假的冷笑,他冷笑時也會勾著唇角,就是眼底的冷意和戾氣一點點滲出來,讓這把冷笑駭人極了。

  他是當真在發脾氣。

  老闆同于直對視了不過幾秒鐘,他的兇狠就被於直的冷笑壓了下去,手又掙不開於直的鉗制,只得先避開他的目光,用另一隻手又抓了三枚硬幣扔過來,嘟噥:「不就是少找三塊錢嘛!」

  於直才甩開他的手,「三塊錢是小事情,就是叫你長點記性,不是每個人都會被你這點把戲唬住,也不是沒有人會找你算算這筆小帳。」

  高潔拿了燒餅默默走開,她坐在路邊油膩骯髒的折疊桌前咬了一口燒餅就飽了。兩碗小餛飩全讓於直一人吃完。

  她藉口有點困先回到車裡頭等他,在回程路上,她對於直說:「我以後給你做夜宵吧?」

  於直轉過頭來溫柔地笑,「行啊。」

  高潔是特地從網上下了菜譜學了怎麼做小餛飩,她上手很快,做了兩三回,於直就誇她做得比霍山路夜排檔的小餛飩還要好。

  一碗小餛飩做好端上餐桌。高潔看到了於直放在玄關的手機一直響,手機螢幕上「高潓」的名字閃爍,順手摁了「拒絕」後就關了機。

  高潓給他打過很多電話,被她順手「拒絕」過很多次。其他的「拒絕」應該是於直去完成的。

  她最近也用代理上臺灣的一些八卦名媛的網站和論壇,偶爾看到一兩個新聞和帖子,說道高海女兒狀態憔悴,疑似失戀。高潔看著各路新聞中高潓的近照,神態黯然,人也消瘦。臺灣媒體和八卦群眾一貫妒人得勢踩人沉,大把網友回復幸災樂禍和大陸通力合作的電影人賣女兒沒賣成,丟了體面。

  高潔看完帖子就把流覽器的歷史記錄刪除,躡手躡腳上床睡覺。

  如果不在床上莋愛,那麼她還有一個習慣同於直一模式樣,他們一定是各自佔據床的一邊,各自蓋各自的被子入睡。並非楚河漢界,互不侵犯,而是一人獨眠的習慣養成多年。

  但是在一張床上一覺睡醒總會走樣。清晨醒來時,兩人軀體常常不由自主交纏在一起。她可能在他熱烘烘的懷抱中醒來,也可能因為抱著他的後背被他壓到自己手臂酸痛而醒。醒來刹那因為擁抱的溫暖會讓高潔小小失態,她情不自禁親吻到於直的嘴唇上,去喚醒他。如果於直由此起了興致,她也不會去掃他的性,配合著他將這段溫暖的時間再延長一點兒。

  走樣的不止這一樁。也不過一陣子,房間冷漠的使用者開始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房子這個道具開始變得不太像道具,這些都是高潔無意識的。

  譬如她偶爾路過襄陽路的花店,看到櫥窗裡的紅掌豔得可愛,突然就想,電視櫃後面的牆壁太素白,擺一盆在電視櫃上襯襯顏色可好看?隔著櫥窗忖一忖,就走進去付了錢。把花抱回去,于直正好不知從哪里弄來一隻懶人沙發墊。沙發墊上居然是八卦的圖案,人靠在上面就會陷進半個身體。他把沙發墊丟到榻榻米上,把高潔半個身體壓進去。陷進「八卦陣」的高潔「咯咯」笑起來,哈他的癢來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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