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鉅賈沈萬山 | 上頁 下頁
四〇


  沈萬三看著陸麗娘,歎了一口氣。在商場上搏殺時的那份自在和從容,此時都沒有了,只感到累。

  陸麗娘抬起頭,嬌嗔起來:「我不過只是想要你多分點心給我!」說著,她走過去,偎在沈萬三懷裡:「我下次不敢惹你生氣了!」

  沈萬三看著她搖搖頭,這個女人,可真讓人離不開又受不了。

  「做人,要是都像你這樣渾身是刺,那就是樹上的毛毛蟲了!」

  我不要是毛毛蟲,陸麗娘心裡說著。可在後來的日子裡,她一遇到不順心之事,依然是一副任性而桀驁不馴的小姐派頭。幾次爭執,幾次無奈。沈萬三說她是「落花人獨立」,說自己和她是「微雨燕雙飛」。她爭辯說,我才二十歲,這朵花還沒落呢!

  陸麗娘雖還不算大,可陸德源卻感到老了,這正是一年老一年、一日沒一日、一秋過一秋、一輩催一輩啊。

  陸德源六十三歲的小生日,無意操辦,只請了鄉間自小一起長大的三位老叟來家做客。就坐時,陸德源坐了首座。以下就坐,當按年齡。孰料三個皤然老翁,盡然鬚眉皆白卻都說自己年長。爭執不下,眾推壽星論斷。陸德源看了看他們,說各位老翁序齒行令,最年長者上座。

  三個只會鄉音的老叟,就操著這吳語行起令來。

  一個老翁說:

  東天日出亮赤赤,
  照見我須牙雪雪白。
  盤古皇帝分天地,
  吾替伊掮曲尺。

  吳語「亮赤赤」為亮堂堂之意,「伊」為他之意,此老者是說,盤古開天地之時,他就為盤古扛過丈量天下的曲尺了,既是如此,那老翁的歲數當是千秋萬歲了。

  第二個老翁說:

  東天日出亮赤赤,
  照見我須牙雪雪白。
  王母娘娘蟠桃三千年撥一隻,
  是吾吃過七八百。

  撥,吳語是給的意思。王母娘娘三千年才給一隻的蟠桃已吃過七八百隻了,由此一算,此翁當是兩百多萬歲了。

  第三個老翁說:

  東天日出亮赤赤,
  照見我須牙雪雪白。
  吾親見你兩家頭搭雞屎,
  又來罔話騙我老伯伯。

  吳語「你兩家頭」即你們兩個人的意思;「罔話」,瞎話的意思;「搭雞屎」,小孩子尿尿和爛泥。此令之意是,你倆別在我面前以老賣老,我親眼見你們自小在一起尿尿和爛泥,是看著你們長大的,居然也想用瞎話來騙我這個老伯伯。

  眾人捧腹大笑,遂請「老伯伯」坐了上座。

  酒過幾巡,坐在陸德源身邊的「老伯伯」輕聲地問他:「陸老爺,你家這次收租,為何要讓農人以銀兩交納?」

  「哦!」陸德源一驚,他並不知這個變故。「啊呀,佃戶們要糶了穀再以銀兩交納,實是苦不堪言呢!」

  事後,陸德源悄悄地問了個同關帷一起去鄉間收租的家人可有此事。家人看著陸德源,點點頭。

  「為什麼?」陸德源動怒了。

  家人吞吞吐吐地說:「我們同去的人,私下裡議論,說是關管家意圖中飽私囊。」

  陸德源大感意外,他吩咐這個家人,此事別再和別人說起。下午,關帷剛回來,陸德源就到帳房裡找了關帷。聽陸德源問起為何著鄉民以銀兩交納租子的事時,關帷大吃一驚。

  那次在馬寡婦的酒店裡,馬寡婦要他未雨綢繆,替自己多著想著想,他心裡就已一動。和陸麗娘成親的夢已然幻滅,自己在陸家今後會怎樣,真個是說不清了。只有乘沈萬三和陸麗娘去蘇北還沒回來,下手撈一把,今後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也有個退步。想來想去,他想到了收租。萬萬沒想到,這還沒怎麼得手,陸德源就知道了。面對著陸德源的追問,情急中他只有往佃戶們身上推。

  「老爺,是這樣,有些佃戶,租米已糶,小人不得已而以銀兩收之!」

  「吾親見你兩家頭搭雞屎,又來罔話騙我老伯伯。」對關帷的信任大為衰減的陸德源,不知怎麼想起了那「老伯伯」行的令來。你可以騙我,但我不能被你騙。

  「那,這些所收銀兩,都上帳了沒有?」陸德源精明地一步不放。

  關帷不得已地指指抽屜:「都已上帳,喏,帳本都鎖在這裡面,老爺可以過目。」事實上,這根本沒上帳。他正盤算著要是陸德源查看這些帳簿怎麼個應對時,沒想到陸德源一伸手:「那好,你將這只賬台的鑰匙給我!」

  關帷看著陸德源,從身上緩緩地解下鑰匙。陸德源接過,握在手裡,接著轉身走出帳房間。

  關帷看著陸德源的背影,猛然站起。他發覺他已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一旦明日陸德源拿去這些帳簿,他的一切謊言都得穿幫。

  怎麼辦?怎麼辦?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只有鋌而走險了。

  金錢並不是個壞東西,對善良者,它是善良的原因;對罪惡者,它是罪惡的淵藪。正因為是這樣,金錢在這裡,既成了關帷罪惡的目的,同時成為了他罪惡的手段。

  傍晚,關帷悄悄地進了太湖,見著了太湖湖盜的首領。連夜他和那些湖盜們來到了汾湖陸家。

  關帷掏出身上的鑰匙,打開後門,蒙著面的湖盜們悄悄地擁進了這個他們垂涎已久的大富戶家。幾個盜匪縱起火來,未幾,陸家幾處火起,人聲譁然。眾盜匪們趁火打起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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