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鉅賈沈萬山 | 上頁 下頁


  蠡口,據說是因春秋時越國大夫范蠡協助越王勾踐滅吳後,民間傳說他攜西施由此處逃逸。然《史記》及《史記》以前的典籍如《春秋》、《國語》等並無西施的點滴記載。《史記》也只是記寫範蠡助越以成霸業,並被封為上將軍後,心中倒不自在起來:「以為這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且勾踐為人可與同患,難與處安。」因此「乃裝其輕寶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浮海以行,終不反」。

  在那座橫跨大河的橋上,沈萬三看著橋下緩緩流動的河水,向著遠處的天盡頭水盡頭而去,倒引起了關於範蠡由此乘船而去,逃脫誅殺的種種聯想。

  橋上一個行人正向幾個外鄉人介紹著本地風光,當然也大談著春秋時越國的範蠡棄政從商,就是從這裡逃出,到齊國成了陶朱公的!

  想那範蠡靠做官給自己留下了來日經商的本錢,這可是經商最重要的第一桶金子啊!有了這個一,就可以一變二,二變四……可自己這次夢斷京城,下來要麼洗手絕了商緣,可這,又如何甘心?然而捲土重來,這第一桶金子的本錢呢?一時間,沈萬三心頭亂了起來。千怪萬怪,只怪自己經商無法。此刻,他不由得想起那老漢所說的陶朱公的經商十八忌來。望著這位古代鉅賈昔日由此而去的沉沉煙波,他禁不住信口誦起那經商當奉為圭臬的信條:

  「期限要約定,切忌馬虎,馬虎則失信用。買賣要適時,切忌拖誤,拖誤則失良機……」

  沉湎於追悔,夢想著未來都無法解決眼下的肚子問題。

  餓得又瘦又黑的沈萬三,在蠡口鎮走著。好在這裡,離家鄉昆山已只有幾十裡的路。瞎子磨刀,也該快了。

  鎮上一戶大人家的門堂前,一群百姓正圍著幾口大鍋在排著隊領施捨的粥。饑腸轆轆的沈萬三見狀,也趕緊拿出盆子,擠了上去。

  顯然,這大戶人家正在施捨放粥。一個家人給一個個衣衫襤褸的人盛著粥,另一旁,一個丫環給他們每人發兩個包子。

  輪到沈萬三了,他看著那大鍋裡雪白而又粘稠的粥,不知怎麼卻為那主人感到痛惜起來,想到了那經商十八忌,不由脫口而出:「用度要節儉,切忌濫出,濫出則血本虧……」

  正在給沈萬三盛粥的家人,顯然也聽懂了,乜斜著眼:「什麼,你這個窮叫花子在說什麼?」

  「我是說用度要節儉,切忌濫出,豈不聞,濫出則血本虧……」

  「你……」那個家人忿忿然了,「我們褚家小姐訂親,老爺吩咐給窮人施捨,你倒說是濫出……」說著,他搶過身旁那個丫環正遞給他的兩個包子,猛地向沈萬三臉上砸去:「給你白吃白喝,你還他媽的還胡說胡講!」

  沈萬三抹了抹臉,接著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兩隻包子。此刻他可極需要這些食物。

  那個面容姣好的丫環上前,從手中的籃內又取出兩隻乾淨的包子遞上:「那地上的,髒了!」

  沈萬三感激地抬起頭,接過。可那地上撿起的,他仍捨不得丟掉。另一旁,那個家人還在罵著:「曉雲,你理他做甚?給狗吃,狗還會搖搖尾巴呢!」

  曉雲回過頭,制止地朝他說著:「我們小姐大喜,老爺吩咐了,別和窮人們爭執!」

  那個家人白了一眼沈萬三,不做聲了。而那個叫曉雲的丫環看著沈萬三狼吞虎嚥地吃著,又給沈萬三遞上兩個包子:「你慢點吃,別噎著!」

  沈萬三感激地抬起頭,那只手依然來者不拒地接過包子:「謝謝姑娘!」他看著她,本想說「謝謝曉雲姑娘」,只是怕太造次了,沒敢。

  曉雲又是一笑,露出了一口細而整齊的糯米白牙:「不用謝!」說著她看著沈萬三:「你這位官人,怎麼看也不像個討飯的,再聽你口音,好像是這帶地方的人,不像是北方過來的。」

  沈萬三咬了一口包子:「我老家離此不遠了!」

  「那你老家是在哪裡啊?」

  「昆山周莊!」

  「唷,是周莊呀!」曉雲顯然極高興地說著:「我們小姐訂親的夫家也是在昆山周莊呢!」

  「哦,周莊,新官人是周莊的誰呀?」沈萬三看著丫環,邊吃邊問。

  「聽說是姓沈,叫沈萬三!」曉雲丫環說著。

  「什麼?」沈萬三恍如當頭棒喝一般,心中不由一慌,銜在口中的半個包子掉在地上。接著他瞪大了眼看著那丫環,說不出話來。那丫環發覺沈萬三的神情怪異,奇怪地說:「你,你怎麼啦?」

  沈萬三低頭看著地上的半個包子,心頭說不出是苦澀還是難堪,只是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半隻包子,在破衣衫上擦了擦,頭也沒抬地輕輕說著:「謝曉雲姑娘!」接著轉身離開了大戶人家門口。

  被一個陌生人叫出名字的曉雲丫環奇怪地看著沈萬三匆匆而去的背影。

  第二章 再下揚州 義救風塵

  像是被洗劫一空的沈萬三,回到昆山周莊的家中已是歲末了。

  回來的這三天中,他把自己關在房內,任是什麼人也不想搭理,每天只是出神地看著帶 回來的那只青花瓷盆。

  這大約就是所謂的痛定而思痛吧!這幾天裡,京城客棧旁那泥水中被人踐踏的蘇扇,那沾滿泥水的絹面和支出的骨架,淮西草棚內那老媽媽的滿是皺紋的面龐,揚州二十四橋前,那個老富翁哂笑而露出的幾顆黑牙,老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偶爾,他也想到蠡口那個俏麗的小丫環,但很快,他就又想起她說的什麼她們小姐的婚事,新官人居然是自己。只有到這時,他心裡才笑了幾下。這似乎有些滑稽和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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